指尖的黑白梦〈1〉

午后两点半的阳光,慵懒,悠然,沿着它古老而优雅的弧线缓缓流淌。

这架钢琴已经在这里很久了,久远到打从我记事起,就一直带着崇敬的心情去仰望。

我躲在虚掩的门后,站着,拄着拐杖,偷偷地看着屋内少女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的舞蹈,从低音滑到高音,绽开一路玫瑰色的风景;又从高音徐徐降落,像散落了一地珍珠,细碎却泛着光泽。

我深深的爱着这架老琴,爱它唱出的每一个音符,爱它缱绻相依的情愫,爱上午后两点半的时光,沉醉在如水的音乐里。可惜坐在钢琴椅上的不是我,是我的姐姐,那个从小就被奉为音乐天才的姐姐——简旋。

少女有着清澈明亮淡紫色的瞳孔,弯弯的柳眉,长长的睫毛还微微地颤动着,白皙无瑕的皮肤透出淡淡红粉,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能看得见她嘴角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完美微笑,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莫名的自信。

她,是那么地优雅,那么地从容,而我——简律,因为小时候的一场意外与钢琴彻彻底底地绝缘……

或许吧,事情的始源是姐姐,但是,我却怪罪不下来,她对有些我好的过分,让我都分不清她是处于愧疚的心还是同情亦或者可怜,我不希望别人怜悯,因为我自认为,我也可以活的漂亮、活的精彩,像正常人一样,可现实很骨感,并不如想象饱满,果然现实和电视剧小说不一样啊!

我没有主角光环,我也不一定克服所有困难……我选择逃避,对着家里的任何人没有任何理由地乱发脾气,我摔过碗,扔过筷,赌过气,犟过嘴,我学着变坏,不再去做乖乖女,反正……家里有姐姐啊……她很完美,所以,少一个我也没有大碍吧……

但是,我始终忘不了钢琴,这个是我唯一的唯一,是我活下去的支柱……可是好可笑,明明是个人都知道钢琴的踏板有三个——中间踏板、左踏板和右踏板,我却偏偏只有一只脚……难道,上天都注定了我不能弹钢琴的命运吗……那姐姐真好,她对我来说岂不是神的存在?

我望着房间里,在钢琴上挥洒自如的姐姐,捂着嘴,泣不成声——

姐姐啊,你可知道,你毁了我,更毁了我的一生吗?

“咚-咚-”最后的一个音符落下,我晃晃脑袋,故作笑得很开心。

我一手拄着拐杖,腾出另一只手打开房门,眉眼一弯,憨笑:“姐姐,弹完了吗?”

“小律啊,过来坐……”姐姐回眸看了看我,往右边靠了靠,拍了拍左手边的座位,“弹完了呢,小律觉得姐姐这周的大赛有拿第一名的把握吗?”姐姐见我过来,揉了揉我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我的姐姐是谁啊?她若是拿了第二谁还敢拿第一?!”我歪歪头,调皮地笑笑,姐姐皮儿薄,又闹了个大红脸。

“什么嘛……”

“瞧瞧,还害羞了不成?”我捏了捏姐姐的脸蛋儿,滑滑的、凉凉的,手感真好……一时半会儿忘记了松开手,还在揉啊,捏啊……

“哎呀!我、我生气啦!”姐姐“啪嗒”一下打开我的手,嘟着嘴气呼呼的。

“嘻嘻……你来追我呀……”我忽的站起身,想跑掉,却忘记了我不能跑。

“哎呦!……疼、疼……”脚下钻心的疼又让我回到了那个被我深深藏在心里的记忆,一个连我自己都要忘却的记忆——

“小律,你慢一点啊……注意安全……”十岁的简旋对着坐在木制秋千上的简律嘱咐着。
“不嘛?小律要飞高高~姐姐再推高一些~”简律娇笑。
“来喽,让小律飞高高哟!”简旋两手接住降下来的秋千,再一次,鼓足劲头猛地一推。
“嘻嘻,小律飞高高啦……”简律双手也不再抓着铁链子,做展翅状,学着平日里看见的鸟儿一般无恙。
呼……真的飞起来了……感觉,空气还清新自然,蓝天也湛蓝湛蓝的……咦?姐姐在说什么?她说什么小心?……
我……这是这哪里……“咳咳,咳咳……好浓的消毒水味儿啊!”简律掩面,急急忙忙地坐起,结果——“嘶,好、好痛…… ”她这才看清楚,自己的右脚被打着石膏,这……是怎么了……
“医生……求求你……孩子将来是要当钢琴家的,真的不能失去右脚啊……医生,求求你求求你! ”
“对不起……我们也尝试过,可是真的无能为力!这位女士请您理解……”
这是妈妈和医生的对话?他们说的是谁的右脚保不住了?是……我的吗?
“简律,你、你醒啦?!”姐姐不知怎的就冲了进来。
“你吓到我了,”简律慢慢的,一点一点地将冲过来的姐姐推开,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平静,听到自己的右脚没有了,不应该愤怒吗?
“小律……”
“没事的,我都知道了。”没有右脚不就意味着不弹琴了吗?我应该高兴啊,以后我就不用再练琴了,那样,我就可以无所谓地吃零食,看电视了,我?不应该高兴吗?而且姐姐也不用和我抢遥控器了……
“没有什么对不起,姐姐,你没有错,你看,我笑了呢?”简律轻轻拭去简旋眼眶边滚烫的泪珠,抱在一起……

可我错了,我意识到,再美味的零食,再好看的动画,再有意思的玩具,都比不过钢琴啊,突然一没有音乐,生活空虚了好多啊……

我强迫自己找点事情干……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小律,你没有事情吧!”姐姐冲过来。赶紧扶我起来,我笑着摇摇头,推开她的手,拄着拐杖,慢慢站起来。

“姐姐,你继续练琴吧!我没有大碍的。”我知道这次大赛。对姐姐的意义,赢得第一名的人可以成为菲特金——全世界著名钢琴家的首位学生,所以,我不能打扰姐姐的,对不对?

就这样,我在姐姐的注视下,无奈地一步步走出她的视野,亦或者音乐的世界罢……我……真的……好讨厌这样自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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