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两年前未写完的梦

窗外阳光明媚,我正在趴在窗台上逗着笑然,小姨“咚咚咚”踏着楼梯跑上来,笑容满面地对我说:“我有两张票子,百樂门的,我可是要去的,你去不去?”

我是对表演没有兴趣的,尤其是歌舞杂耍,只有在除夕看春节晚会的时候瞟上几眼,却觉得舞台服装刺眼得很,就说:“你去罢,我没什么兴趣。”小姨不以为然,扬了扬手中的票子,又拿出一张放在床上,说道:“不去可是要后悔的。”然后就“咚咚咚”跑下楼去了。

百樂门我是知道的,因为那是整个镇子最热闹的地方。光是白天的时候,客人就络绎不绝,到了晚上,彩色的霓虹灯一亮,映着一片天空都通红的。镇子里的人本就不多,夜里出行的就更不多了,可偏偏百樂门那个俱乐部门前车水马龙,不光有红色和黑色的小轿车,就连人力三轮车和大架子的自行车都经常出现在门口。那里面的空间是很宽敞的,就像一个大茶楼,除了二楼的四周设满了包间,一楼的茶座也有二十几个,座位正前方是一个高一些的大台子,是供演员们表演用的。

但是我并没进去过,之所以知道的这么详细,还是听人常常讲起的。在我周围,几乎每一个去过百樂门的人,都把这当一件稀罕事,回来要像小孩子学话一样,细细地讲他们看见了什么。于是有一点是让我好奇的,他们说,那舞台上有一个翠翠的桌子,翠翠的桌子上立着个翠翠的玻璃台子,翠翠的玻璃台子里点着一排翠翠的灯。我是实在无法想象出那个样子,是像萤火虫那样还是像夜里阴森森的墓地飘着的那些绿莹莹的亮光?不过,终归是想要见一见的。

我看着床上的票子,想着那翠翠的玻璃台子,啊,去一次罢,就去看看那一排灯,是怎样立在那舞台上,抢走大部分观众视线的。

即刻便拾起票子朝百樂门跑去,快一点,再快一点,表演可就要开始了。

我跑到门口,果然不出我所料,即使是开场前一刻,也还是有客人陆陆续续地往里面走,我拿着票子,待到门口带着高帽子、穿着乐手服的人把票子撕掉一个角,就迫不及待地进去寻小姨。她像神通一样预着了我要进来,突然回头望了望,立刻朝我招招手,我走到她身旁坐下来,却觉得有点局促,啊,虽然是来看表演,却像是自己即将要登上舞台一样,手脚不知怎么摆放才好。只想赶紧淹没在人群中,不要让人发现有个小孩子来这里看热闹。

但后来还是忍不住四处张望,就比着听人描述的那些东西看,挨个儿找,对上了号的就觉得心里快乐,对不上号的就觉得疑惑,却没想起人家每天都是在布置的呀。当然,我是不想最先看到那排最让我好奇的灯的,好奇的东西总应放到最后,才好仔仔细细地慢慢看。因为房子有两层,所以天花板显得格外高,就像电影院,像礼堂。只不过它的二层和一层都不需要有楼梯,自然也没有电影院和礼堂那样高得夸张了。

人声还是有些嘈杂的,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大多是在交头接耳彼此谈论些什么,一个个的手搭着小圆桌,圆桌上放些茶水与瓜子一类吃食,我无心听人聊天,便抓些瓜子来吃,小姨笑嘻嘻对我说:“你是来看表演的,还是来吃零食的呢?”我懒洋洋地答道:“还早得很。”

话音刚落,就听麦克风的杂音传了出来,随后一个穿着暗红色西装的人走上了台子,这应该就是主持人了。开场白还算是慷慨激昂,让人想起平时举办婚礼的喜宴现场,大概的说辞就是“欢迎贵宾朋友们远道而来捧场,观看我们最精彩的节目表演,请大家尽情欣赏,瓜子与茶水免费供应。”我对这种开场白是不爱听的,枯燥又冗长,但听到“瓜子免费供应”还是不免打起精神来,小孩子,也就是对吃的还感兴趣。

但我终于想起还有台子上的灯还没有仔细瞧瞧,它并不是被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只是放在台子的一角,因为怕挡住观众的视线,但那明亮的灯却十分抢眼。果真是翠的,只是桌子、台子、灯,通不是同一种颜色,虽然不是同一种颜色,却让人想不出别的字眼来形容,任何一种拿出来通只是“翠”了。

灯的里面是花骨朵似的小灯泡,就像家里贴着日光灯管中间安着的小灯,周围是一圈翠得近乎透明的薄纱,如花瓣似的,下面是个灯座,长长的,犹如佛堂里的高脚烛台。不知那柜子里哪处吹来的风,把那薄纱吹得动起来,远远看着影影绰绰,跟个火苗一般,倒像那灯自个儿发着光似的。

这一排灯确是好看,可是跟整个表演的气氛都搭不上边,表演是吵闹的,热烈的,主持人浑厚的嗓音透过有回响的麦克风充满了整个俱乐部,若不是知道那排灯是插了电,我总提着心怕他不小心一口气把那排灯给吹灭了。

抱着孩子来的女人们喜欢用灯来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小孩子全都盯着那灯看得出神,大概在想这是什么灵通宝物罢,也不吵闹了,也不乱跑了,也不莽着劲儿撞掉东西了。

我自是要与小孩子划清界限的,就暗暗提醒自己来了要看节目,虽然眼睛也忍不住瞟过去盯着那灯,但听见别人鼓掌叫好的时候免不得装模作样地跟着拍手。小姨是不盯着我的,只要我不胡乱走动,她也乐得让我随便观察。

于是整个演出,竟然都没怎么集中注意力看表演,光看那灯去了,待大部分人起身的时候才发现,表演结束了。

我是想多磨蹭一会儿的,若是挪到晚上再从这里出去,就能感受一下百樂门的霓虹灯了。从远处看的感觉和从这里出去的感觉是不同的,若是晚上从这的大门出去,便能生出“我也是在这里转过的”那种自豪感。

我们离开得不算晚,天已开始黑了,但依然没有等到客人络绎不绝的那个时刻。回家的路上,我边慢慢地走着,边看着天空,想看看到底是哪一刻,天就完全黑下来的。渐渐地,觉得周围很暗了,那不是黑,是不清晰,是看不清楚,我擦擦眼睛再看,天就真的黑了。

似乎就在同时,背后唰地一下有了光,但那光,离我已经很远了,远到没法靠着余光就准确地分辨出是粉的、红的、还是黄的了。

而地上,隐隐约约有我和小姨的影子。可能是月光在高空中挂着,但我想认为,那是百樂门的灯光,在目送我们回家。

你可能感兴趣的:(一个两年前未写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