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金魚朋友

一时兴起,买了四尾金鱼,全为增些居家的舒适感。鱼分两种,白身头顶红冠的,我叫它福贵当头,全身金红的,我叫它喜气临门。

没养过鱼,于是向卖家讨教经验。卖家是位大姐,粗壮、矮胖,裹一件厚实的棉衣,初冬的斜阳照着她黝黑的圆脸,显得十分喜庆。她一边给我捞鱼、装袋儿,一边大嗓门儿地提示我:少喂食,饿不死,都撑死的!哦,我没太当真。又买了一袋鱼食。大姐继续念叨:每条每次两粒,记住,一周两次。听着很耳熟,象去医院看病时,医生的取药医嘱。喂鱼如喂药,养鱼很讲究。

回家,收拾鱼虹,灌水,放鱼。鱼们晕头转向地坠落新环境,都很惶恐、惊慌,上下窜动,左右折拐,让我这个本想赏鱼休闲的人反到也紧张起来。忽一想,莫非真是“水至清则无鱼?”清水中,鱼们全无遮挡,一定如潮水退后沙滩上的赤祼者一样尴尬吧?于是,连忙搜罗了一枝叶子肥大的绿箩丢入水中,而小奇迹便也就此出现,鱼们纷纷游入绿叶之下,似乎找到了遮挡风雨的归宿,也就渐渐平静下来,初定惊魂,一动不动,稍后,鱼尾轻摆,身姿放松,优雅地呼吸,漫游起来。

很高兴鱼们终于适应了新环境,于是,將鱼虹摆放在沙发旁,又沏了一杯粗茶,捧了,把自己舒坦地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夕阳刺眼,照亮了鱼虹,照亮了四尾优雅游摆的鱼们,也照亮了我的心境。它们安闲,我也安闲。这是我要的生活,很简单。

四尾金鱼白天很老实,延缸漫游、或试探着用嘴去研究一下水中的綠箩。但入夜了便十分活跃。起先,经常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屋内有水管过水的咕噜声。老婆说动静不小,怀疑是水管漏水。一查,沒有,再找,是魚虹里四尾魚发出的动靜。原来,其中一条金色的很是肥壮,精力旺盛,不睡覺,夜猫子,自己不睡,还追著其它三条跑,要不,就是把头探出水面,呼出些泡泡儿。找到了原因,便也无所謂了。魚嘛,不能要求太多,活跃就好。

过了几天,想起应该喂食了,于是打开魚食袋儿。一魚两粒儿,共八粒儿。这才发現,食粒儿很细,很小,扔入水中散开来,只有星星点点,我的金魚朋友能裹腹吗?看来它們很饥饿,因为只是我转身收好魚食袋子这点点時間,八粒魚食便已消失了。

出于同情,我忘记了卖魚大姐的嘱咐,或者说我不再遵守她的嘱咐。我怜悯魚們的饥饿,我想让我的朋友开心,吃饱。于是,我谨慎地添加了喂食的次数,而大姐的預言也就此应验了。

沒两天,那只折腾最欢、抢食最凶的金色大个子就沉默了,经常独自停浮在魚虹的下层,对食物也沒了兴致,仿佛陷入了重重迷思。再后來,在一个明媚的早晨,它终于翻着白亮的肚皮,漂到了水面上。其它的三尾魚,依然优雅地环游着,冷漠地从它的尸体边经过,沒有一丝同情和哀伤。

略显哀伤的倒是我的老婆。当我把这倒霉家伙的遗体通过下水道处理之后,我老婆有些埋怨地对我说:就这么扔了?真可怜!

可怜?这世界上可怜的多了去了!况且它还是个撑死鬼呢!

但是,尽管我这样反驳老婆,心里却也多少有些自责。还是应该听卖魚大姐的,我这放任的同情或许也是一种戕害吧。忽然想到了相声。看看相声的前世今生,本來就是为了一个饅头而催生的語言艺术,却偏偏要每天山珍海味地包养起来,结果,这帮肥头大耳的正规军,连看家逗乐儿的本事都沒有了。和我对魚们的同情一样,怜悯谋杀了相声。

若理当饥饿便让他饥饿着。饥餓也许就是他活力的源泉。

现在,我已收敛了我泛滥的同情。謹遵卖鱼大姐之嘱,絕不多喂一点食物。而我的金鱼朋友也依舊饥肠辘辘地四处寻食,毫无收获。但它們却也依舊活著,依舊享受着正午溫暖的陽光,依舊优雅从容地游动。只是在夜里,少了一些躁动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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