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忆中的超市们

我填个人简介以前一直是抄别人的:性别男,爱好女,简洁明了。后来由于一些不可描述的原因,我把爱好改成了写作,骑车,音乐。再后来,去了哈峰后什么都没学到,倒是跟着逼大师学会了装逼。于是我就把爱好加上java,品酒,植物分类学。尽管每一样我都是狗屁不通,但是我谨记着逼大师的第一句指导:“在一个领域,你能记住一些专有名词就能慑服80%的小白,再能记住某某某一句名言就能搞定99%。实在被逼问到不行了,就往哲学上靠拢。”

我心潮澎湃啊,本来我是打算再开个课程教装逼与反装逼,但是想到之前我教别人院外急救和诗词格律啥的全都烂尾了,我便打消此念。诸位可以记住上一段最后一句话,以识别那些“看似很懂”的人。但是本片文章不是谈装逼,我也无意如此。

打住。写了两段废话,我决定进入正文。在我还没把自己的生命搞得一团乱之前,我还是比较爱好写文章的,说得好听,这叫高雅生活情趣——至少显得比抱着一袋土豆片啃高雅——但是说得难听,这叫自嘲,叫发泄,叫吃饱了撑的没事可干。但即使这样,我也近半年没写过半段文字,除了时不时“诗兴大发”写了一两联发出去丢人以外。总结来说,还是太忙造成的。曾仕强教授说,家里不可有闲人,闲则生事。可是我闲下来呢,就喜欢一个人或者跟某一个人一起待着,再闲得不行,才开始爬格子。而一般又以晚上写最好,白天干扰太多——这便使我像伊丽莎白鼠一样低产——我和他的区别无非我的作品没人看而他的有人看罢了。

前几日呢,我发了个说说:感谢你给我被爱的体验,可惜我没有爱人的能力。下面有评论:你根本没有感情。确实,我认为我没有什么感情,有也很单薄。我发这一条说说是为了致歉曾对我那么好的朋友,我却毫无感觉以至于伤了他们的心。相对地,我完全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甚至觉得这样的感情不正常,就好比一面之雅愿为你赴死,我会觉得非常奇怪。我在质疑,我是否真正感受过所谓亲情,所谓友情,所谓爱国——甚至,我都有些像《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了,只是他智商完全碾压我——但是我心中真真切切感受过的,能让我泪下的,是思念过去,即回忆。心中有那么一角别样的感觉的,打磨着的,说不清道不明。

我很想给这这种感情下个定义——思乡吗?不是,你总共还没去过几个地方你思什么乡呢。倒不如说是想念童年,顺带着把故乡也思念了一下。“故乡”这个词用得太大了,可是我又不是鲁迅,不能造字,姑且这样用用吧。我在那边度过了我人生的第一个十年,而蛟桥应该是被人遗忘的一个地区,不过你问问七八十年代的“老南昌”,蛟桥在哪儿?他们一般就会告诉你,喔,蛟桥啊,昌北下罗还要往那边些,蛮远的。但是事实上,比他们描述的还要远很多。我倒是想起了《听袁伟仁弹吉他》里的一句歌词“每个朋友都嫌他家太偏僻/第一次去居然还会感到害怕/喔拜托别闹了/环境优美空气新鲜的好地方”,说得有部分相似,环境优不优美我记不得了,反正偏僻就是了。

估计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那么一个整天拆了建建了拆的楼。蛟桥就有这么一座。在我还在喜欢逛超市的那个时候,蛟桥只有一家超市名字叫全家百货。现在去看却不大,但当时在小小的我看来,那是相当的宽敞。但宽敞也不够我逛几天,所以应我的意,不知是谁又建了一家新的超市叫清华超市,占地稍微比前者小一些,可是有两层——现在想来,那几乎就成了一个plaza或者mall之类的东西,甩前者那market之类几条街外带几条巷子。

可是我不是很喜欢那里,啊,没有理由地——现在想来,大概是冷色调的装修令我不舒服吧;爷爷跟我说:你那是嫌清华超市小呢!可是那时的我并不能理解几层楼的面积就要乘几,不知道房子有多贵,一平多少多少,甚至也不知道对男人来说有套房子是结婚的必备条件——那我一定就会想出让适龄女子去房地产开发商那里而不是婚介所登记,然后推出“买房子送老婆”活动,皆大欢喜。

在我印象里,这家超市是熬过了那年的圣诞节,因为圣诞节有个大胡子的穿红袍的拎一个傻乎乎大口袋的叔叔站在超市门口给我们过路的小孩糖果——大约摸是超市员工吧——而且超市全场88折,我揣着一百块钱进去转悠了一圈,又揣着一百块钱出来了。这是我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见着全场统一无门槛无后续不调价可开正规发票有售后的折扣了。

可是,可是,可是,这毕竟还是个小镇而已,在我还没理解啥叫购买力的时候,清华超市就因为购买力不足关张大吉了——也许是没几个月,也许撑了几年——但我觉得,它是被全家百货挤兑倒闭了,不记得了,我不擅长回忆。每个会回忆过去的人,都是诗人,显然我不是。我揣着我的巧克力金牌站在拆了的废墟上打转,当时我想说什么说不出啊。我现在要是看到哪个不开眼的外星人给我开的虫洞我回到那时,我肯定要赋诗一首表达迂腐了。而往往是写到第三联就写不下去了,让前两句跟我一起消失在风中算了。很残酷,很可悲,我想表达情愫的时候,笔力不足,就像这篇暂且称为文章的东西一样;等我老到能用笔写“字”的时候,我的回忆已经没了。我还没进棺材,它先走一步。

闲置了一段时间后,一楼被分租出去,成了一个一个的小店面。二楼被整租出去,装潢了一家儿童乐园——还没开张就倒闭了——那时候我应该是小学快毕业了,因为那时我对那个已经事嗤之以鼻了,自以为成熟的年纪——从此二楼就空着。荒废了那么久,我从来没上去过。我一小学同学跟我说,他说哥,我们去二楼的楼顶打羽毛球吧。我说好。他说,好个屁。上面都是水。我一看,真是啊。这时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句诗:男入靠得住,母猪会上树。作者不详。

一楼,给我印象最深的一家店就是一家叫“快乐麦肯”的卖炸鸡汉堡的快餐店——我们一般尊称这个叫“洋垃圾”——而对于智商欠费的我来说呢,也能看得出来这个店名是抄谁的,华莱士都会鄙视他。可是这家店顽强地存活着。但是我坚信沃兹基硕德的名言:拖延是最彻底的拒绝。我能看出它在苟延残喘。先是推出了水饺面条,打出大横幅;广告单也从胶印变成A4油墨——最后成了一家早餐店。整栋楼盘的店面,只剩一楼在苟延残喘,而就是这些,也趋于平庸。

几个月前,我乘着公交,回了蛟桥。

小镇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像这种以老年人为主的聚居区域,有一个必然规律。早餐店和棋牌室会越来越多,远高于其于城市的比例。这在我的意料之内,不过要假装波澜不惊的我还是绷着面无表情。不过令我讶异的是,竟然又建了一座新的占地巨大的超市,叫旺中旺,在叹服这些商家名字的庸俗之余,我还发现原先称霸一方的全家百货竟然也倒闭了。我逮住一个卖菜的问。

我故作声势。

“全家百货怎么走?”

“没了。早就没了。”(注:普通话翻译与标点添加系本人友情提供!)

“怎么没了?什么时候没的?”

“那谁知道。年把子了吧……搬到下边去了。改了名字……原来的员工都到旺中旺去了……”

我顺着大爷指的地方往回走,喏,优宜美生活超市——全家百货品牌升级。在原占地面积缩水四分之三的情况下,他还好意思叫品牌升级。原来的market俨然成了一个grocery。耀武扬威开在对面的,还是那名字俗到老家的旺中旺。尽管我每次回蛟桥,都没想过也没欲望去逛那超市,不过一旦它没了让我想到再逛不成的时候我竟然还有点恍惚。

但是开发商是不会管我的小情绪的。拆了,建新的。饺子店没了,我曾经最爱从那买冻饺子放在微波炉里直接煎;技校没了,我曾经无数次在那个小花园里嬉戏,我还记得那里的石榴花和蜱虫;还有我多少次穿梭来往的那些危房,菜田,废铁路……在我的文章变成无病呻吟之前,我倒想来模仿鲁迅先生直接抒情:ade!我的老房子们!ade!我的花园和超市们!

可能我又要被骂成假洋鬼子了。不过鲁迅先生这样的抒情总是比《中学生美词美句》《15年作文典藏》《满分作文佳句选》之类的矫揉造作真切些。我又何尝不想写“我久久伫立在超市的门口任由旧房子的砖瓦轻柔地摧毁诗意,久久地,只见回忆载歌载舞地从废墟中跳出,宣布这是它的领地。早秋的风有些凉意了,却把眼眶吹得滚烫”?

没。我还真没这么矫情。或者真的如他们所说,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吧。我真切有那么一丝触动和心酸的回忆,却也换不起我的泪水。而所有的回忆,都基于我自身的体验,而我竟不回忆一丝一毫和别人共同度过的经历,哪怕有也是充斥着尴尬。我只能面对自己坐着,眼前满是疮痍。原谅一个无感情的人的苍白回忆吧,这只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内心柔软的坚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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