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看得出，白虎最近心情不太好。
虽然这时候他还没有坐上白虎的位置，但也是带队的长官，下面人免不了各种嘘寒问暖的，惹得他更是烦心。
其实应该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不久前他和青龙带人查抄了一个私印反书的印厂，所有带字的东西都缴回来做物证。印厂老板严刑之下承认他有份写反书的人名单，是张大家签过名的欠条。再问在哪里，老板说当时乱糟糟的顺手夹在不知道什么书里。
面对一院子各种书籍纸张，锦衣卫也犯了愁。只得聚集起暂时没任务的弟兄一本一本翻。
这印厂倒是什么都印，大家翻着翻看到各种黄书，连养相公的都有几本。一阵哄笑，书丢到一边。
晚上临睡，一切如常，白虎依旧顺手帮青龙铺开被子。然后他看见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蹲下一看，竟是本书。
白天扔进废纸堆里那本黄书，玩相公的黄书。
就在青龙床上。
白虎心里突然闪过很多情景，一言难尽。
看周围的人没有注意，他悄悄把书塞到褥子底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现。
青龙拎着半湿的头发回来时，白虎正躺在床上装睡。眯着眼睛看不清青龙的反应，白虎只当他大概是没发现书被动过了。
想是这样想，可白虎却愁起来。私藏书籍倒不是什么大罪过，虽然锦衣卫管理严格，但日常的消遣该有总还是有的。为什么偏偏是这本，白虎实在是很想知道原因。
这事似乎又不方便直接去问。
他年长几岁，一向待青龙就像亲弟弟。当然像他这样的孤儿也不知道对待亲弟弟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也许就是很好很好，想把一切都给他那种好？
熄灯之后，白虎睁开眼，旁边铺上青龙似乎已经睡着了。青龙的头发垂在床边，滴答滴答的弄的地上积了一滩水。
水滴越滴越慢，白虎看着看着也睡着了。
...
「大哥这两天怎么了？」还是青龙先开的口。
白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没什么，天气不好吧。」
青龙不信他这蹩脚的借口，再三的追问。问得白虎觉得他根本就是明知故问，故意想看自己出丑。
「等任务完成了再说。」实在推不过，他只得拿任务来挡。
一个伏击的任务，白虎盯着目标，脸却红了。
晚上回到驻地，两人刚进屋，外面突然下起雨。
同屋的人说他俩好运气，埋伏了一天都没被雨淋。
「可不是么，任务都完成了。」青龙接过话，大力的拍了拍白虎的肩。
白虎心不在焉的应着。
夜里雨似乎更大了，打在房檐上响成一片。
白虎睡不着索性披上衣服去外面走走。
外面风里有些凉意，他这种习武之人倒是不当回事，只是下着雨又走不得多远，只能在屋后的回廊里站着。
「大哥？」
青龙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竟没有觉察。
「不睡觉还穿这么少出来乱逛？」
「你不也没睡么。」青龙把他的话顶了回来。
小孩子总是有长大的一天。白虎脑子里突然蹦出这样一句话。
青龙这些年个子没长太高，却总归是个大人模样了。天天日晒雨淋的也没晒黑，整个人还是如同少年时候的白嫩，一点也不像个刀口上过日子的，反而打扮一下就好像哪家大户的小公子。
风疾了，雨水被卷夹着吹进来，一时四处都是水雾。
「那书...」白虎隐约觉得青龙想让自己问这个。
「消遣而已，不要钱的书随便看看，反正没数查不到我。」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青龙凑了过来，贴着白虎的脖子小声说。「很有意思的书。」
白虎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他本就不是个健谈的人，大部分时间想的比说的要多。
之前师父常说他心思沉稳，但遇事思考太多会失了良机。他一直当自己心性如此，顺其自然就好。
现在青龙靠在他身旁，平时最常见不过的样子。白虎却觉得自己脸上又红了起来，心中似有一团火焰被引燃。
他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耻于自己的期待。
「讲来听听吧」白虎说。
...
没人会在深夜经过这条回廊，只有漫天的风雨试图占满每个角落。
还有淹没在雨声中的喘息。
白虎以为第二天会因为夜里的荒唐事而尴尬，其实没有。
他觉得这样不好，可是从没有人教过他应当如何。
青龙还是与他一道过日子，练功吃饭做任务...和之前没什么不一样。看似没什么不一样，只是他总觉得兄弟之间多了些东西。
似乎是上瘾了一般，他们不止一次做过这事。青龙向他提议换个方向试试，他竟也没有拒绝。
试过一次就没有再试，他怕自己喜欢上这种感觉。
锦衣卫的日子虽然是生于刀口，但是他们两个大概算是善于在刀口上维生的人。
官职一点点晋升，换了单人的房间，不必再住十几人的大屋。单间有单间的好处，升职也有升职的坏处。
不能像以前一样听令行事，自己手下的人员自己需要管理。上报的公文，下派的任务...哪一项都少不得功夫。
一天夜里白虎带队回来，望着青龙房间黑着的窗口，他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和青龙一处。白虎算不清日子，他发现自己也早就不是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了。
人在变，越发世故了，可他依旧不知道，亲兄弟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
那年指挥使改选，青龙拿了武功第一。看着大明十四式和指挥使头衔都被青龙拿到，他很高兴。
「都是他的。」比武决战的时候白虎送出最后一刀，心甘情愿的认败。
钢刀抛过来的时候白虎闭着眼接住了刀尖。
一场大雨，两个湿淋淋的人。他把手伸进青龙的衣襟里胡乱摸着，那些有的没的感情像一把种子在雨中发芽。他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来想他们的关系，现在突然觉得想明白了。
牢笼的大门打开，白虎握紧钢刀斩断了肩上的铁锁。
「活下去吧。」他默念。
随即一刀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