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游》第六十三章。各言其道。

那悬在上方的字体,在符箓催发之下,各自缠绕着电闪雷光,从无序到有序只在一盏茶的功夫,极速分列在东南西北四方。

“二十八星宿法阵?”

人魔一惊,其余四帝同时手捏法诀,一发现有苗头不对便准备随时出手。

一时间人人自危,仰头紧盯着上方不住变幻的字体。

只见第一句七字飘向东方化成星光,点亮了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组成了一条青龙之形。

第二句七字飘向南方化成星光,点亮了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四十二个星官,五百多颗星,组成一只展翅飞翔的朱雀。

第三句七字飘向西方化成星光,点亮了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西方七宿共有五十四个星官,七百余颗星,组成了一个白虎形状。

第四句七字飘向北方化成星光,点亮了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北方七宿共六十五个星官,八百余颗星,组成了蛇与龟的玄武之形。

圣殿东南西北四方被这二十八星宿组成的法阵照射得纤毫毕现。

二十八星宿法阵组成一个大圆,盘旋在诸人头顶,人人都沐浴在此祥光大阵之内。

有的惊骇莫名,有的不知所措,一众妖魔鬼怪俱是慌乱无比,想这老太使得什么法术,竟有如此神威?

人魔屠武初见白玄牝领着四位女子径自入殿时便吃惊不小,非本门弟子能破开此地禁制的,那修为怎说也在五帝伯仲之间。

然而无声无息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布好二十八星宿法阵,再以吐字成型的方式点亮大阵,还是在自己圣殿之内,不受影响能做到毫无法术波动,不着形迹,这等神通只怕五帝加一块也不一定能做到,不禁让他更是暗暗心惊肉跳。

这老太道行深浅谁也瞧不出来,四帝此时再也不敢再小觑了这老太,只不知她发动这星宿法阵是何用意?

余人都是惴惴不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无极剑圣风尘子一直紧扣折扇,想她如要发难,自己立时祭出无极剑阵,再加上圣殿五帝皆在,任你阵法再如何精妙,修为再深,那也绝无可能出得此殿。

正揣测其意图之际,又见老太白玄牝抚着怀中九尾小狐呵呵笑道:“大家不必紧张,老身那二十八星宿法阵今日看来是用不上了,那就给各位助助兴…”

言罢,身后四位女子同时双手结印,向着头顶盘旋飞转的法阵一照,但见天空中霎那间万色花瓣如雨飘落。

二十八星宿却突然化作二十八位绸带飞舞的九天玄女缓缓自天而降,只都是幻影虚相,若有若无。

饶是如此,这般天女散花的场景亦让人看得心醉神摇,连连赞叹,宽心了不少。

原来白玄牝心思缜密,在入圣殿之时便暗中布下了此二十八星宿法阵,只需以吐字成型的法术将其点亮即可触发。

若然她提出联姻作罢,双方言谈失和,魔门要使强硬手段,那她便点亮此阵,以二十八星宿天威将这群牛鬼蛇神打一个神形俱灭。

好在人魔表现不错,加之觅得风流云这如意郎君,是以青丘狐四位长老结印使法阵转变方式,卸去了杀伐暴戾气息,变成了一片祥和而又庄严的玄女齐舞之景。

各人此时才明白过来,青丘狐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老太修为高深莫测,已然有得道飞升的实力,幸在方才自己没有对她出言无状。

连涂山娇娘这狐族女子都不知青丘狐祖奶奶到底是什么境界,只知她一直存活至今。

想来狐族修为再低,水滴石穿,有了足够长的寿元,那也足以打败世间大半的高人修士。

“哈哈哈…好一个九天玄女,此情此景,那老夫说什么也要弹上一曲了…”

人魔知她恶意全无后,心也轻松下来,若是对上如此大敌,以他此刻的功力,自无胜算可言,现下心无所缚,大觉畅快,不忘对蛟女露沁儿的嘉赏之语,大手一抚,抚天琴便凭空悬停在他的身前。

面对殿中彩带宫装的二十八位仙人舞姿,轻拢慢捻,“叮咚”之声如清泉击石,令人听来颇为悦耳舒心。

只是那曲子本为陶笛所吹最佳,人魔借助魔功,使抚天琴的琴音也转化为笛音,一声空远深悠的美妙清音响起。

李太虚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那种直击心灵的感觉,让他元神也不禁动荡起来。

露沁儿仔细聆听,连同一众妖魔都为这抚天琴的魔音所摄,一个个心静神凝,仿佛时光倒流,都回到了自己儿时的故乡。

在那郁郁如盖的苍松翠柏之下,安详地盘着一头大黄牛,你躺在树捎上,双手垫头,高翘一腿,闭目安睡。

迎面吹来神清气爽的秋风,仿佛天地间再无他人,孤独的你听着这凄美的曲子,有些哀伤,又极度宁静,恰似冰清玉洁的湖面,清澈见底,游鱼自在,卵石分明,不忍泛起涟漪,将这美好的画面打破。

于是茅屋炊烟,袅袅升起,高山圆日,挂在西天,日升月落,月落日升,年年日日,日日年年,总有这样一副美丽的画卷:

清水湖边,浣纱少女,夕阳斜照,金光粼粼,执子之手,在此了无人迹之所,共度余生。

“茅屋起炊烟,浣纱水清浅。

懒牛黄昏笑,君伴青山老。”

“残阳消散夜光飞,卧桥听水对星眠。

余生情长寄山野,清风小月入梦来。”

李太虚听得琴声入神,不自禁想到了这样两副画面,那是来自心底异常熟悉的场景,好似已经亲历过一遍一般。

这是慕夫子当时年少,在水星城中有感所作,如今时光荏苒,借助抚天琴的魔音穿梭千年,再度让他元神共通,体悟到了故乡朦胧唯美的意境。

随着人魔琴声戛然而止,将他拉回现实,模糊的画面再度清晰。

只见诸人都心静神凝,面色喜悦柔和,各自感悟到不同的故乡原始之美。

在这一刻,抛却了纷繁杂乱的千思万绪,甩开了附骨之蛆的欲想执念,遁入空明虚无之境,隐有在悟道边界游离之感。

一股股令人舒畅神怡的慈悲暖流自眉心泥丸宫生发出来,涌进四肢百骸间各处经脉穴道,仿佛吃了一剂仙丹神水,说不出的自在美妙。

果然乐者为药,人魔屠武占据李太虚的肉身,元神功力折了一半,简单纯粹不少,反而将此魔音发挥出来,第一次将这曲子奏出了灵魂,使露沁儿由衷喜道:“少主,得了新身体,你的琴技大长,总算能挥洒自如,斩断魔音摄神,自由掌控了。”

“哦?你看到了什么?”

人魔双手抚在悬停身前的琴弦上,还带着李太虚好奇的神色。

“水草碧幽,绵延不绝,奇鱼虾鳖成群结队,更有光怪陆离的珍珠水贝,黄金山石,物种繁盛。

时常还有一少年与我们在海底嘻戏追逐,至今还记得那少年意兴风发,舞剑吟诗的逍遥身姿,端是一个奇妙美幻的世界。”

露沁儿说来面带笑容,显然对于琴声故乡中的少年久久难忘。

“哦?还有舞剑吟诗的少年?舞的什么剑,吟的什么诗?”

“本来都快忘了,这次少主琴声再次带我回到小时候,看得清楚,剑通体雪白,正是那祝融神剑,吟得却是:

花间一壶酒,挑落七分愁。

青山绿水秀,芙蓉美人香。

日月手中放,星辰摆四方。

醉剑倚斜阳,游龙跃沧江。”

露沁儿手脚比划,身临其境一般,悠然神往,那是她回不去的时光。

人魔听了,感叹一声:“唉,那时你还是一条小蛇,并未修行,水星城的少年自是那悟道飞升的白马浪子慕云游了,可惜他这一走,人界浊气冲天,水星城承载使命渡化成了如今的地阴堡。”

人魔如此一说,妖魔鬼怪们便纷纷倾诉起人族的各般罪行。

地阴堡内的妖魔以吸食人界生灵中阴浊气息而修炼,魔门将人族定义为卑劣而灵体蒙尘的种族,是以相爱相杀,若他们无可救药,便要实行人类清除计划。

魔门中大半的妖魔都认同此举,大肆以捕杀人族提升修为,或缓或急,不想竭泽而渔罢了。

可人族中的阳灵修士亦不在少,由此正邪两立,各以己行为天道,阴阳消长,争斗不休。

李太虚自人族而入魔门,可谓游走在阴阳两界,在为人族时,多听魔门不善之行,在魔门时,又多听人族卑劣不堪之举,双方互相指摘,总能看到对方不足人道的地方,全不顾自己所行又是否合乎大道。

就连植被精灵也在抱怨人族越来越不敬天地自然,开山凿石,填海造陆,为了满足难以满足的欲望,大肆破坏森林草木,使得他们的家园满目疮痍,甚是愤慨。

露沁儿自不必说了,出堡便被游清玄所伤,而后还被渔民轮番玷污,再卖给人贩子,几经转手,最后天悯其怜,这才碰到了人族中难得良善的李太虚。

阴儿魂帝则是自幼被人族抛弃的女婴,不断吸食同类弃婴,积压千年的怨气所成,继而为了报复人族,以孩童为食。

白帝的象妖之身被人族抓捕,为了利益拔牙贩卖,致使其痛苦而亡,幸在人魔以灭龙尸身助其补全形体才有了她的龙象神力。

各妖均是动物之形时便被人族追捕猎杀,他们自尊为天地之主,自高自大,漠视其他生灵生命,种种罪行当真是罄竹难书。

唯有在人魔抚天琴魔音的催化下,方能感受到人界的一丝温暖情义。

最后在一片口诛笔伐中,人族再次被魔门打上了不得不灭的狡诈族类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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