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决反对美国原油减产的特朗普，为何这次态度逆转
文|《财经》记者 徐沛宇
编辑|马克
从反对强制美国石油企业减产，到承诺帮墨西哥完成减产任务——特朗普看似逆转的态度背后，是其一以贯之为美国石油产业充当代言人的坚定立场。
在欧佩克+的减产计划因墨西哥的反对陷入僵局之际，特朗普伸出了援助之手。墨西哥总统洛佩斯4月10日说，美国同意减产以弥补墨西哥减产不足的部分，双方将共同完成欧佩克+给墨西哥定下的日均减产35万桶原油的额度。特朗普在随后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认可了洛佩斯的说法，但表示具体细节尚未敲定。
欧佩克+给墨西哥规定的减产任务是35万桶/日，但墨西哥只同意减产10万桶/日，这让欧佩克+的一揽子减产协议陷入僵局。
特朗普的慷慨打破了僵局，让欧佩克+得以宣布减产协议。这是特朗普首次松口美国石油减产。此前，特朗普以及美国能源官员的口径都是美国石油产业会因为低油价而自然减产，政府不会强制要求美国石油企业减产，也不会制定具体的减产目标。
美国此前的这种态度，令沙特和俄罗斯大为光火。俄罗斯总统普京的新闻秘书佩斯科夫(Dmitry Peskov)表示，由于公司减少钻井和支出，美国页岩油的产量下降不能被视为旨在支持石油价格的自愿减产。
美国石油产业的崛起是特朗普在本届美国总统任职期内的重要政绩。2019年，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产油国，也从石油进口国变为出口国。特朗普要寻求连任，必然继续倚重石油产业。一直拒绝沙特和俄罗斯让美国加入石油减产阵营要求的特朗普，为何松口愿意让美国石油减产？
先看看特朗普此前不愿减产的原因。由于美国石油生产成本高于沙特和俄罗斯，特朗普不希望油价继续跌下去。特朗普坚称市场会使美国石油企业自然减产，意在保住美国企业在石油市场的份额。不承诺减产目标，一旦油价回升，或者石油需求回升之后，美国油企可以立即自由增产，获得最大利益。
在这一立场下，特朗普此前在坚持美国不加入减产阵营的同时，不断游说欧佩克+减产。其实，提高美国原油产量，并打击其他产油国出口是特朗普政府这几年的一贯政策，比如，制裁伊朗、委内瑞拉，限制其石油出口。
另一方面，美国页岩油产业虽然受到低油价的重创，但没到山穷水尽的境地，这也是特朗普此前坚持不强制减产的原因。国际能源战略学者陆如泉对《财经》记者表示，美国页岩油企的韧性很强，他们有的通过套期保值避免了部分低油价损失，有的则在此前已经对资产“去杠杆”，减少了2020年的债务压力。因此，至少在2020年，美国页岩油企业还能活下去，而且会活得不错。
那么特朗普为何突然松口称愿意帮助墨西哥达成减产任务呢？业内人士认为，最直接的原因是促使欧佩克+尽快达成减产协议。
替墨西哥承担25万桶/日的减产量，对于日产量超过1000万桶的美国来说，压力不大。而沙特和俄罗斯的减产量将是250万桶/日。“如果美国一点血都不出，一点妥协都不做，OPEC+的减产协议就还得僵持下去。”中海油能源经济研究院原首席能源研究员、东帆石能源咨询有限公司董事长陈卫东对《财经》记者说。
另一方面，美国石油产业高企的库存，也是减产的现实基础。美国石油学会（API）4月7日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4月3日，美国原油库存大增1190万桶至4.738亿桶，为连续第二周增幅在1000万桶以上。其中，库欣地区原油库存增加680万桶。同期，美国汽油库存增加940万桶，美国精制馏分油库存减少17.7万桶。
更重要的原因是，如果油价不尽快回升，特朗普的连任竞选将面临更大风险。美国国内的经济形势因疫情严峻，特朗普4月11日转发了美国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推文：上个月美国小企业裁员激增了1000%。美国10%的劳动力现在处于失业状态。陈卫东表示，再不提升油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页岩油企业就扛不住了。特朗普要赢得连任竞选，就一定要稳住德州这个共和党的大票仓。
不过，业界对特朗普如何落实25万桶/日的减产任务持谨慎态度。特朗普仅表态美国将减产，并没有宣布具体计划，业界对其减产诚意也持怀疑态度。沙特就反对美国帮助墨西哥减产的方案，有消息称，沙特仍然坚持墨西哥应与欧佩克+的其他成员一样完成23%的减产。鉴于此，沙特推迟公布其5月的原油售价。
在美国，总统没有限定特定行业产能的权力，无权强制干预私营企业的生产决策。美国的石油公司都是私营企业，如果按政府要求减产，就是一种共谋影响价格的行为，违反了美国的反垄断法。
不过，特朗普仍有办法兑现帮助墨西哥减产的承诺。全球风险与战略咨询公司Verisk Maplecroft高级分析师余家豪对《财经》记者分析，美国政府有不少手段可以直接导致企业减产，例如，限制石油出口，限制牌照发放，甚至以控制疫情为名，限制石油设施的员工数量，这样都可以降低石油公司的生产能力。此外，尽管美国政府不可以干预私人企业，但美国各州独立性很强，个别州政府亦曾实施石油产量限制。
占据美国约40%原油产量的德克萨斯州，已有企业做出愿意减产的表态。该州铁路委员会负责监管当地油气生产，该委员会主席Wayne Christian日前发文称，为稳定市场，当地确有一些油气厂商建议委员会按比例分配产量。该委员会成员瑞安·西顿此前亦表示，德州愿意每天削减50万桶石油产量。
德州铁路委员会将在4月14日就石油减产问题举行会议，在4月21日前对是否减产做出决定。业内人士预计，特朗普的具体减产措施可能要等德州做出减产决策之后才会明朗。
不管怎样，特朗普力保美国石油产量不降的初衷已不可能实现。美国能源部长丹·布鲁耶特表示，今年底之前，美国原油产量将下降约200万桶/日。一些市场机构的模型显示，美国石油行业今年的产量降幅可能达到300万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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