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蒂与中秋

从2007年初中三年级开始住校,至今,已然第十个年头。

在旧日中秋节不算假期的时候,即使学校和家在同一城市,也没办法获得回家的赦免权。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假期将传统节日收归囊中,我却漂泊在遥远的异乡。与家乡百千公里的间隔,所有的思念之情,只能寄托在那一轮明月,和那一只月饼当中。

电波彼端是亲人们的殷殷嘱托:过节了,照顾好自己。家里不必挂念,一切都好。

此端是我的诺诺应答:放心,我很好。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时我会触摸到声音带来的苍白和无力,那种想见却无法相见的痛楚是那么真实,纵然语言华美真挚,仍不敌千里迢迢归乡一晚。

所以,久而久之,传统节日对于我来说,渐渐沦为一个符号,或一个假期的代表。

因为除去春节,我都没有机缘体味阖家团圆。

但愿人长久。这句关于中秋的美好祝愿,在我这里,却只能实现千里共婵娟。

当然还要除去天阴雨湿看不到月亮的夜晚。


今年,是我第一次如此长时间近距离的亲近南国,驻扎在闽南沿海的这座古老的小城。带着我的行囊,和为之努力的数年并未曾安放的梦想。

我以为,这个第十年在外度过的中秋节,除了地域的更改外,和此前数个中秋节一样,别无二致。

却幸运又不幸地遭遇了福建建国以来最强台风莫兰蒂,亲眼见到被连根拔起的古树,和因自然灾害而更改的人文建筑。

约莫昨天夜间,大事件即将袭来,我能听得到风的呼啸,雨水的急急落下,也听得到窗棂和玻璃打架发出支离破碎的响声。

半夜,这种感受更加强烈。一个炸雷将我从梦中惊醒,窗外的闪电划破了漆黑的夜空,照的整间寝室一片光明。伴随着那刺眼的白,又是一阵天雷滚滚。雨水更急了,像是天界正倾其全力,将所有河流海洋的清流汇集,一股脑泼洒下人间。寝室的大门尽管已经上锁,也并未正对风的方向,却依然能感受到风力全开想要挤开大门的可怕动静。我曾在2014年暑期留守山东海滨小城时经历过一场所谓的台风,然而回忆里的台风入境与此情此景对比,何止小巫见大巫!我不知道风从哪一个方向来,只听到寝室所有的窗子都在哐啷作响。身居七层高处的我,陷入了杞人忧天的恐慌之中,再也无法入眠。

醒来已是天明,风雨仍在持续。家在本地的室友懊恼地抱怨,昨天不该看书到太晚错过回家的末班车,今日台风强劲,全市的公路运输几近瘫痪。尽管家的呼唤近在咫尺,却仍无法跨越因台风而造成的涸泽走向团圆。我的手机也被朋友亲人关心的慰问炸掉,处于台风扫射范围内的我,经历了内陆居住的他们未曾经历过的未知,亦是来自北国的新奇,跃跃欲试着想要我来代替所有人的眼,看一看地理课本上曾经讲到的超强台风过境,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消息渐渐变得深广密集,我们果然是活在一个没有信息,特别是没有关己信息会莫名焦虑的时代。该是拜各路媒介所赐,厦门全城断水断电成为重灾区的消息传入耳中。也有厦门的朋友发来图片报告实况:连根拔起的树木,浸泡在洪水中的汽车,被大风刮毁的门窗玻璃……一幕幕人间惨剧似乎像曾经一样离我很远,又却切切实实就发生在我所在位置的旁边。

电视中提到了台风,网页新闻中刷到了台风,头条号中见到了台风,朋友圈已被台风的消息攻陷……当我午间被大风大雨困在宿舍,只好食用提前屯好的泡面馒头充饥时,看到北方的朋友发布的有关中秋团圆饭的消息时,内心不平衡的洪荒之流,如同宿舍楼下被台风制造的小溪,浸泡并携带着我的思乡之情,滚滚涌向朝北的家乡。

然而同在闽南的小伙伴们的抱团取暖,又瞬间成为了我的慰藉。好在寝室未曾停水停电断网,我们躲在白墙高楼的保护之下,虽仍心有戚戚,仍好怡然自得。任窗外凄风苦雨,我自岿然不动。

晚饭时分,雨水终于暂时歇息。我和室友出门去,终于可以摆脱泡面,吃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只是这里并不如我北方的家乡般,遵循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定律,仍旧短袖短裤的我们感觉不到丝毫的凉意。看来台风打不乱这里进入秋冬的缓慢节奏,传说中十一月才需收拾夏装着秋衣的说法,需要我在未来的生活中慢慢实践。一路上倒是没了积水,可仍然留存台风过境的狼藉:泥泞的施工重地,散落一地的叶子,以及倾倒露出根须的树木。连长居本地对台风见怪不怪的室友都在感慨此次台风的强度之大,我不禁自嘲在福建度过的第一个中秋节,便收到如此大礼,教我如此深刻地记忆了来自台风莫兰蒂的威力。

听闻台风已经离开,转向下一个阵地。夜晚的天气变得明朗,连月亮都渐渐从云朵中探出头来。抬头望月,想到家乡的一句谚语: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不过在少雪温润的福建,是不会见到雪打灯这样的景象吧。又一条生活中原有的认知即将被推翻,这源于祖国纬度更改的地大物博。一座陌生的城总会在久居之后变得熟稔,然而这个实践的过程,总需要我一季一季,亲自行过。

夜深了。听说几天之后,还有另一场台风前来助兴。

你会因此爱上,或是愤恨于,闽南的九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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