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条狗(一)

想起那条狗(一)_第1张图片

乘马岗是一个位于大别山区的小镇,一条公路从南向北贯穿,开膛剖肚似的。一些本地人在镇政府前的马路两边卖起百货,杀猪卖肉,加上只有一个员工的邮电所,二个员工的农机站,三个员工的生资日杂,五六个员工的医院,就构成了街。点上一根香烟,从街南走到街北,还剩一小截。一条小河蜿蜒从西向东,将街分成南北两半。在街的西边,河的南边的一片山坡上,建有一排排的房子,还有本镇唯一的四层大楼,这就是乘马中学。教育组也设在学校里,在最上面一排。因为老师住房不够,有些老师也住在最上面一排。依山傍水的乘马中学,掩映在夕照里,很是壮观。

十七年前,我已在这个中学任教了四个年头。要说刚进学校时,真的很有上进心,哪个年轻人没有上进心呢?二十刚出头,总觉得这世界是我们的,舍我其谁。可是做事却又毛糙,加之又没什么耐心,光想成功,却不想做简单的,平凡的事,还不喜欢领导的批评,老教师的指责,所以表现也很一般。出校门的那一股凌云志,已经变得气息奄奄了。更可怕的是,学校的中年教师手把手的教会了我打麻将。要说他们对我们年轻老师真的很关心,怕我们有思想负担,就开导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还说,我们有家庭负担的都赌,你们现在无家一身轻,怕什么。在他们的关心下,我的工资大部分进入了他们的口袋,赌瘾也越来越大,工作也越来越不负责了。有时候头天晚上打了通宵,第二天上课就天马行空了,明明讲《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结果讲到鲁迅看到日本人杀中国人很气愤弃医从文,进而讲到了日军侵华,又自然而然讲到了满清入关,最后讲到成吉思汗的军队打到欧洲去了。思绪像脱缰的野马,收也收不回。学生却喜欢听,再加上我不喜欢布置作业,因为我不想改作业,学生更喜欢了。为此校长郑重的找我谈话,怕我误人子弟。那时候年轻,管不住自己,竟把这金玉良言当成了耳边风,平时生活工作依然我行我素。奇怪的是学生越来越喜欢语文课,他们倒不怕我“误”他们终身。

就这样,我从一个刚出校门,怀揣理想的热血青年,竟是变得有些颓废了。学生觉得我是好老师,同事觉得我够意思(尤其是赢了我钱的),老教师和领导认为可惜。要说我没有追求也是假的,比如我也想当先进,当领导。无奈老是管不住自己,肉的理想,白菜的命。我也想戒赌的,尤其是夜半时分,千金散尽,曲终人散时,肠子都悔青了,一恨自己手气差(没有一个赌徒承认自己技术差),二恨自制力差,病人经不得鬼召唤。可是到又有牌局时,又抱侥幸心里,也许这次可以翻本呢?影响休息?那更不是问题,生前何必多睡,死后自会长眠嘛!

直到后来,离开家乡,到外面打工,才痛定思痛,戒了赌,终于迎来了人生转机,不过这是后话了。

这一天,吃过早饭,在房间发呆,因为今天一整天没课,不知道该干什么。那时的中学,老师有课的去上课,没课的就在房间里备课,改作业,也可以看书、睡觉。或几个同事聊天,喝茶。似乎记得应该是四月底,或是五月初,乍暖还寒时候,天气是个阴天,亦或是个半晴天,待考证。大约坐了二十分钟,突然决定到街上走走。我住在学校最高一排房子,与教育组的办公室隔壁。我一面顺路往下走,一面后悔昨天晚上不该去打这一场。昨天吃完晚饭,学校的朱老师和王老师就来约我了,晚上大战一场。我当时确实犹豫一阵,因为这两人太厉害了,几乎是打遍中学无敌手。如果去,有可能全军覆没。但不去呢,又没什么事做。于是我从口袋里掏出六个硬币:如果抛出去六个全是正面,我就不去赌了,思忖良久,还是算了,别冒这个险了。收取硬币,一阵风地去了。不到十二点,就“跳伞”了(麻城话里是输光的意思)。这下真是身无分文了,发工资尚遥遥无期。可见这个世界上,难以自拔的,除了牙齿,还有赌博啊!

也许你会问,年纪轻轻的,工作不太认真可以慢慢改进,何必赌博呢?不可以去谈恋爱吗?确实那时没有谈恋爱,因为全部时间用于赌博,哪有时间谈恋爱嘛!

不过说没时间也不全对,主要是思想上的问题。首先是不急,才二十岁嘛!你看,二十岁的女孩,像早晨的白菜,水灵灵的,卖的也贵,你不要我还不卖呢?到二十七、八岁,就是中午的白菜了,水分蒸发了不少,价钱适中,合适就卖了。要到了三十几岁,就变成下午的白菜,有些发焉,碰到有人买,不论斤,论捆。摊主说,你随便给点钱,这剩下的都拿走吧。男孩子也一样,二十几岁,还一点都不成熟,还没形成负责任的心,只想玩,谈恋爱急什么?

要说一点不急当然也不全对,我们班上一个女生一毕业就嫁了,孩子已经能到隔壁杂货铺打酱油了。但是急有什么用呢,因为还不自信。那个时候,家里穷,我自己的工资也都月光。我想,万一谈了恋爱,万一哪个女孩哪根筋不对,稀里糊涂要嫁给我,我哪有钱结婚呢?

想不想谈恋爱呢?想啊,谁不想啊!做梦都想!因为做梦娶媳妇,既不违法,也不用花钱的。总是幻想能有一个女孩自己主动找上门来,说,我爱死你了,我想嫁给你。

男孩说,我没有钱呀!

女孩说,没有钱不要紧的,我可以挣的。牛郎不是没钱吗?织女就嫁给了他。

男孩说,我没房子呀!

女孩说,那更不要紧了,董永住寒窑,跟七仙女不是生活的得很好吗?现在可以租房子嘛!

男孩说,我长得丑,你看我满脸麻子,有的都有绿豆大了。

女孩说,绿豆好啊,豆(逗)你玩嘛!

男孩说,你看我一个大蒜头鼻子。

女孩说,蒜(算)你狠嘛!

男孩说,我的手也不好看,拿出来像生姜一样。

女孩说,姜(将)你军呀!绿豆,大蒜,生姜。物价局都管不了,多厉害呀!

我那时一边混日子,一边做着这样的梦。虽明知不会有这样的好事,但总幻想着万一哪个女孩头脑进水呢?这种心理就像花两元钱买彩票,希望中500万一样。现在回头一想,当时多可笑啊!生活中,只要恋起爱来,再精明的男孩,立刻变傻;再傻的女孩,可就立即精明了。对一个男孩无来由无条件的爱,只有妈妈了。在妈妈眼里,哪怕你头发蓬乱,虱子乱跑,那也是水草丰茂,牛羊肥美的。


                                                                   (未完待续)

                        本文转自福莱内刊《在路上》,作者  夏厚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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