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络新妇之理》:织女的末路与寂寞

这是我读的第一本京极夏彦的小说。对于看惯了东野圭吾风格的我来说,花了好一阵子来习惯京极的风格。

二人风格的迥异,似乎从侦探的角色就能看出来。东野系列的名侦探之一是帝都大学的物理学教授,他破案的风格也与科学研究一样,层层推理,最终导出真相。而京极夏彦小说里的主角,却是一个嗜书如命的书店老板——阴阳师东禅寺。他破案——也算不上破案吧,里面叫驱魔——的过程就是讲道理,道理就是他的咒,用道理来驱散人们心中的魔鬼。

要我说,这两个人代表的就是"文科生与理科生写侦探小说的不同"。

这本书里面有凶杀,有妖怪,有卖春⋯⋯而看下来,实际上讲的却是日本战后的社会、作者对女权主义的看法,以及关于络新妇这种妖怪的传说背后的民俗和社会变迁史。

小说里作者借京极堂主人——东禅寺表达了很多观点,我大胆地概括来下:

络新妇——也就是女郎蜘蛛变成的妖怪,起先并不是妖怪,而是神性的织女。而对纺织女神的信仰,是在以土地为主要经济来源的母系社会诞生的。而随着以游猎为代表的男性社会的经济形态的入侵,基督教等以男权主义的宗教取代了母系氏族的织女信仰,于是,织女从神变成了妖怪——络新妇(也就是蜘蛛)。

小说里面有两个连环杀手——溃眼魔和绞杀魔,但他们都不是真凶,只是棋子,是蜘蛛的棋子。而蜘蛛就隐藏在海边的蜘蛛公馆——织作家的女人们当中。

从各方面来看,织作家都是母系氏族传承的代表。在村子里外人的眼中,她们是被天女诅咒的家族;在社会上,她们是以纺织制造业闻名的财阀;而在她们家中的家长——老祖母的口中,她们是一个维持母系传统的家庭——

女人才是家中的家长。决定继承者的,不是男人的第一个孩子,而是女人生的第一个孩子。女人可以找多个男人,以挑选最佳的基因传承血脉。男人只是基因的提供者和创造财富的工具。

坚持这样古老的信念和传统的家庭,在男权中心的现代社会,当然是不能见容的。她们是上古母系氏族的织女,是现代男权社会中的妖怪——络新妇。

书中的蜘蛛——织作茜,在解释她为什么要编织这张大网,并为此牺牲了的十五条人命的时候,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

从一切制度的束缚中解放,贯彻自我,得到归宿。

而事实证明,她的确与外表威严坚强的母亲、女权主义领导者的妹妹不一样,没有钻进男权社会为女性编织的一个个圈套,把男性坚强等特征当成女性解放的路径。连东禅寺都承认,她身上没有任何附身妖怪。她的确挣脱了制度的束缚,贯彻了自我,成为了真正的织女的传人。

但是,她却无法找到栖身之所。

即便通过如此精巧的设计,获得成为柴田财阀女主人的婚约。但是"在那个体系中,没有你这个个体,长此以往,你会崩溃"——东禅寺。

拒绝婚约的蜘蛛,还会继续寻找新的归宿,因为"这是络新妇之理"。

可是,在阳具中心的现代社会,会有织女的容身之处吗?牛郎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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