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民间职业剧团的艰难与坚守

上海文慧沪剧团演职人员在做好个人防护的前提下，排演抗疫主题情景沪剧《思念》

疫情冲击下， 民间职业剧团遭遇生存困境， 从业者为戏曲、为观众坚守之心不移——

坚持到复演那一天

中国艺术报记者怡梦
　　 年初本来是演出旺季，过了三月就是淡季。剧团一年中头三个月每天能演两场，每月至少演50场，赚到了钱才可以撑过一整年——福建福州市马尾区海峡闽剧团，去年曾携闽剧《龙台驸马》登上第十六届中国戏剧节的舞台，受到观众欢迎。今年年初，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令剧团几乎“停摆”。
闽剧《龙台驸马》演职人员谢幕照 谢天一摄

“剧团演职人员50多名，取消了演出，没有了收入来源，基本生活成了大问题，他们很多在做临时工。”团长杨碧霞告诉记者，为了维持生计，演职人员有的在工厂、工地、超市打工，有的开滴滴、送外卖。
处境艰难，但杨碧霞表示，目前疫情防控是最重要的，剧团也在用闽剧的艺术形式助力抗疫，“尤其是有些老人家，闽剧的形式可以让他们及时了解相关情况，做好防护。”
“时间不能浪费。”杨碧霞说，剧团还在坚持整理剧本、创作剧目，为了到复演那一天，能拿得出作品，对得起观众。
为配合疫情防控工作，全国各地各剧种各院团取消演出近三个月来，主要依靠演出所得维持生存的民间职业剧团受到严重冲击。如山西戏剧网发布的《新冠疫情对山西戏剧工作者从业影响情况问卷调查》显示，山西省民间职业剧团未复工率为81.4%，薪资取消发放率为85.9%，78.5%的从业者收入降幅超过90%。
尽管民间职业剧团组织方式、运营机制等各不相同，但在疫情防控期间面临的困境和挑战都是巨大的。
艰 难
因演出取消，剧团大部分或全部收入来源中断，演职人员薪资打折乃至生计堪忧，扶持政策尚未到位，是许多民间职业剧团目前的普遍处境。
“有句话说金正月、银二月，往年整个春季都很忙。”河南小皇后豫剧团团长王红丽说，去年春节剧团就没放假，春季演出一般会一直持续到5月麦收，正月、二月尤其繁忙，每天两场，每月能演七八十场。疫情来了，演出取消了，损失演出收入达一百多万元。
“大家一方面积极配合防疫，一方面心里很着急。”王红丽介绍，剧团底子不厚，每个月的工资和开销至少二十万元，但凡有些积蓄，都用于添置音响、服装、道具和排演新戏、举办活动。目前勉强可以给演职人员交上五险一金，保证基本生活费，她已经开始贴补个人积蓄作为剧团防疫期间支出，“有的演员家里实在困难，只好去打短工。”王红丽注意到，河南有关部门出台了相关政策，疫情期间针对文化娱乐行业有一定的扶持，但还未落实到民营剧团。王红丽表示，到了夏天，演出就进入淡季了，即使复演，一段时间内也会非常艰难。
上海锦辉艺术传播股份有限公司为配合疫情防控取消了68场演出，本来为4月复演做了一些准备，但复演时间又延后了，只能继续“待机”。总经理孙徐春介绍，以往每场演出可以获利3万元至5万元，取消68场演出，利润损失三四百万元，票房损失超过千万元。公司员工的工资打了折——管理人员的工资七折，普通员工的工资八五折。
上海锦辉艺术传播有限公司近日在哔哩哔哩弹幕视频网开启云直播，揭秘锦辉出品喜剧《钦差没大臣》、东野圭吾作品改编舞台剧《新参者》《放学后》的台前幕后。锦辉在官方微博上发布的海报上写道：“期待在剧场早日重逢”。
甘肃定西市大众秦剧团，去年曾在第二届民间职业剧团优秀剧目展演中上演秦腔《许铁堂》，广受好评，团长李亚文一面经营粮油，一面钻研戏曲，剧团走的是以商养戏的路子。疫情发生以来，剧团取消了几百场演出。李亚文说，往年同期每个月要演出40多场，不能演出，日均就损失2万多元。40多名演职人员要养家糊口，剧团每月正常支出需要十余万元，以经营粮油的收入贴补剧团损失，依然入不敷出，“目前已经欠发了一个月的工资”。
秦腔《许铁堂》剧照谢天一 摄
上海文慧沪剧团团长王慧莉，通过经营知名餐饮企业小南国，以往每年都有相当一部分投入为剧团“打底”，如今在疫情冲击下，她承受着双重压力。王慧莉说，剧团以前一个月可以演出20场，今年取消了五六十场演出，演员、演奏员只能拿七折工资，勉强可以维持基本生活保障。“剧团没有演出就没有收入，不能排新戏又会影响未来的演出。本来今年计划排演以改革开放、献礼建党一百周年为主题的几台新戏，复演之后的工作会相当紧张。”
“我们依托北京市西城区文化馆，正常情况下每个月都有小剧场演出，疫情发生以来全部取消了，计划4月在西城区举办的‘万人走进艺术殿堂’系列活动目前推到年底。配合疫情防控，剧团排练也停止了。”北京小百花越剧团曾以越剧《潘玉良》入选第十五届中国戏剧节。团长程元娜介绍，由于剧团演职人员大多是越剧票友，有各自的工作，不必以演出所得维持生计。“我们以公益演出为主，有政府补贴，可以用来聘请音响、灯光、舞美等专业人员。但我们还有两个库房，用于存放演出设备、服化道等，一年10万元租金需要依靠商业演出所得来支付。疫情防控期间，相关部门联系了我们，告诉我们可以给予补贴，但是申请要经过一系列程序。这是剧团目前最亟待解决的问题。”程元娜说。
越剧《潘玉良》剧照

坚 守
江苏昆山千韵锡剧团，曾以锡剧《春月》亮相第一届民间职业剧团优秀剧目展演，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团长赵建峰介绍，剧团由大型企业宏鑫建设集团创办，演职人员包括宏鑫建设集团在职员工、退休返聘员工和外聘人员，他们有着与各自岗位相应的工资、退休金收入，取消演出带来的损失还不至于造成生存压力。
锡剧《春月》剧照
“宏鑫建设集团4月1日已经复工，剧团演职人员一边工作，一边坚持练功，等待着复演的消息。”赵建峰说，千韵锡剧团虽然不是专业剧团，但演职人员多才多艺，以锡剧、评弹、沪剧等形式创作了多支抗疫主题歌曲。剧团微信公众号推送了近年创演的大戏《春月》《梨花情》等视频资料，邀观众居家防疫期间欣赏。赵建峰透露，剧团近日还召开了剧目创作会，着手准备今年将要创排的一部古装锡剧，抗疫、扶贫题材的小戏也在策划中。
无论个人处境如何，戏剧人的心都始终惦着观众、系着家国。云练功、线上直播、开网课、创演抗疫主题作品……民间职业剧团演职人员克服重重困难、积极防疫，正在为复演“时刻准备着”。
“我们视频排练，集中拍摄”，王慧莉说，上海文慧沪剧团组织演职人员云创排了《思念》《为爱前行》等沪剧情景小戏，致敬白衣天使，歌颂“舍小家为大家”的无私奉献精神，并在剧团微信公众号、学习强国、腾讯视频等平台播出，云创演了沪歌《为了谁》等，还准备为迎接白衣天使凯旋再献一台小戏。李亚文介绍，甘肃定西市大众秦剧团演员们不忘“大众”之名赋予的责任，停演以来“坚持在家练功，在抖音、快手上为观众唱戏”。
“国家、企业、个人都在面对和克服各种困难，大家心很齐。剧团里都说，‘小皇后’是大家庭，台上一棵菜，台下一家人，不会离开剧团，不会离开豫剧。”为了既不丢功，又能传播戏曲，王红丽在线给戏迷做直播、给徒弟上课，“我鼓励徒弟们和剧团演员利用好网络平台。我和徒弟录了抗疫主题MV，在快手上教戏迷豫剧唱腔，示范《风雨行宫》《铡刀下的红梅》等剧目中的网红唱段，吸引了数千人同时在线观看。”王红丽表示，戏迷的需要是大家坚持下去的理由。
豫剧《风雨行宫》 谢天一 摄
北京小百花越剧团从2月中旬起开办网课，剧团内以老带新，按越剧十大流派分了5个老师，开了10个班。程元娜介绍，共有110人次参与了网课，“剧团演职人员都在学，有的同时在学好几个流派，各个流派的特色都想了解”。“我们平时演出多，大家忙着排戏、演戏，顾不上静下心来学习唱腔、磨练基本功，网课从唱腔、咬字到流派韵味，把这些知识点逐一传授给大家，作为越剧业余爱好者，想要练就扎实的表演功底，这个机会非常难得。我们建了微信群，老师发课件，学员交作业。作为成果汇报，学员制作了云联唱视频，每人唱一两句，剪辑在一起，供戏迷们欣赏。戏迷们看了很激动，希望我们多开展云联唱。”程元娜说。
为了应对停演给观演双方带来的损失，上海锦辉艺术传播股份有限公司推出了“微光计划”，面向锦辉会员、观众、粉丝，以互惠为原则，按三折、五折的价格出售未来的演出票，购买10套套票将成为锦辉的荣誉出品人。孙徐春介绍：“尽管复演时间未定，但观众购票踊跃。其实疫情防控期间大家都不容易，很多观众也在承受经济损失，也在为生计忧虑，但对我们还是尽己所能地支持。”
除了观众的不离不弃，锦辉也获得了其他方面的理解和支持。孙徐春表示，锦辉持有的一些作品，比如东野圭吾作品的版权，通过和日方紧密沟通，签署了备忘录，由于疫情防控暂时不能上演的，版权期限将顺延一年。
工作从未中断，大家常常召开视频会议，在做好防护的前提下，小范围地召开创作会、讨论会等，进行剧目策划。“从事戏剧舞台艺术相关工作的人都是有梦想、有情怀的，这个行业也是依靠梦想和情怀在支撑着，大家都表示要共进退。”孙徐春说。

责任编辑 │张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