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迪斯科》：苍凉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纤柔的心
星球上的小小猿人们，我爱你们。
前言
2019年12月13号，TGA年度游戏大奖的现场，来自爱沙尼亚的制作组ZA/UM凭借作品《极乐迪斯科》，一举斩获最佳RPG，最佳独立游戏，最佳叙事，以及最佳新晋独立游戏厂商四项大奖。制作组成员们略显局促地走上台，对着话筒说出了一段惊掉我下巴的致辞：
“我们感谢所有伟大先贤带给我们的影响：列宾、马科夫斯基、维克多?崔，还有马克思和恩格斯在政治理念上的启蒙。”
其实那时候这款“侦探“游戏在中文论坛上就已经小有名气，而评价大多数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即便英语专八也像在看天书。“恐怖的英语文本阅读量让大部分中文玩家们望而却步，我也不例外。虽然心里面一直念叨着有一天要感受一下马列老师们的教诲，实际上也是一直把它扔进库里吃灰。而出人意料的是，或许是由于深厚的革命友谊（？），短短四个月后这款游戏第一款更新支持的语言便是中文。而我也终于有了充足的动力和勇气点开了这款游戏，而它带给我的，是20+小时无与伦比的奇妙体验。
1.简单但自由的游戏系统
在最开始的五分钟游戏后，我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要么是我疯了，要么 这个游戏疯了。不然怎么会满屏幕的中文拼起来我却一个字都不认得？各种大脑结构的词汇，政治意识形态，专有名词，甚至我技能的分支树都变成了一个人格在我脑海里对话（甚至是辩论起来）。我此时唯一的感受只有两个字：“懵逼“。
这个游戏的开始阶段几乎是劝退的。对于当今普遍习惯碎片化信息的玩家来说，看视频都得看15秒内的短视频，读一本书简直算达成了某种成就，而这种巨大阅读量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游戏真的有人玩的下去吗。
事实上，还真有。《极乐迪斯科》所代表的是一类西方古典RPG，往远了说，从DND 开始，一直到《无冬之夜》、《博德之门》、老《辐射》系列，近年来比较出名的代表有例如《神界：原罪》、《永恒之柱》等等。
从表面的游戏性上来说，《极乐迪斯科》的系统简直是退化到了比《异域镇魂曲》还要古老的DND年代。这个游戏里根本没有战斗系统，开场让玩家分配的属性唯一用处就是用于对话选项中成功几率的鉴定——鉴定方式是掷色子。而对话则是这个游戏最核心的系统，也是这个游戏中你能和别人互动的唯一途径。但另一方面，《极乐迪斯科》看似简陋的系统里实则完美传承了老前辈们的核心：自由度。
游戏中的主角开场便是从一片狼藉中醒来，身体和大脑都由于宿醉而疼痛不已，最糟的是还失忆了。在这样的前提下，玩家操控着对自己和自己所处的状况一无所知的主角展开了探索世界的冒险，并遇到形形色色的人物。在这种前提下，主角和玩家一样都是一片白纸，那么玩家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操控乃至塑造主角便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当然了，自由地塑造一个人物没那么容易，毕竟玩家自己也是千人千面，各有各的想法。而《极乐迪斯科》为玩家在每个对话中都提供了风格迥异的选项，玩家可以自由地选择成为一个恪尽职守的好警察，一个私藏毒品的条子，一个神神叨叨的超自然主义者，或是一个坚称自己是超级明星警探的中二分子。在升级时玩家可以将属性分配到自己喜欢的方向上，不同的属性除了能改变选项鉴定的成功几率以外，还会根据人物性格的不同引发各种各样不同的对话。如“内陆帝国”（取名自大卫林奇2006年同名电影）会让玩家幻想自己可以和没有生命的物体沟通，“食髓知味”则会令角色一看见毒品酒精就欲罢不能。玩家还时常能在和别人谈话的过程中获得新的思想，然后可以决定要不要将这种思想内在化成为自己的一部分特质。总而言之，玩家在对话中一次又一次的选择都是有意义的，都是在一点一滴中塑造角色，并在随后的过程中获得不同的对话选项和游戏体验。“角色扮演”这一核心乐趣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2.引人入胜的交互性叙事
在一个只有对话的RPG里到底玩家能体验到什么？游戏的驱动核心只剩下一个——剧情。而极乐迪斯科的剧情也确实精彩到支撑起了整个游戏。某种程度上，《极乐迪斯科》更像个电子小说而不是个游戏。游戏的文本总量高达100万字之多，佶屈聱牙的英文原文即便是经过翻译也足以让人眼花。而游戏与小说的主要差异之处便在于游戏具有交互性。在这款自由的RPG里玩家可以自由地选择去哪个地方，和谁交谈。但高自由度带来的后果往往是玩家的行为不可控，导致NPC们可能会说出显得奇怪而不合时宜的台词。《极乐迪斯科》中令人称赞的一点是，在玩家做出某些举动之后，他们的行为会很快地在后续的NPC对话中体现出细微的影响，就好像玩家的行为在真实地影响这个世界一样（颇有几分metagame的意味）。为了做到这一点，设计组必须在开发过程中就运用穷举法想象到玩家各种可能的行为情况并在对话中加入细节。这个工作量是极其庞大的，但也正是这样的细节让《极乐迪斯科》在交互性叙事上达到了令人赞叹的水准。
除此之外，游戏本身的世界观也庞大复杂到足以支撑各种深邃思想的讨论。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玩家所体验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制作组为这个世界创建了自己的历史，统治者，政治形态，经济体系，国家结构，思想家，甚至是流行歌曲和摇滚明星。尽管是架空的世界，却让人在仔细体味后感到无处不是对现实的映射和深刻反思，全无故弄玄虚，无病呻吟之嫌。在完备真实的世界观支撑之下，整个游戏的内容显得合理丰富，充满想象力而不失深度。在现今的游戏设计中，架空世界并不罕见，一个随创作者自由发挥的空间为后续的创作提供了便利。可有时我们是不是也该反思，我们是否在为了架空而架空，为了创作专有名词而创作专有名词？至少《极乐迪斯科》不是。正是由于它对现实世界的深刻反思，整个游戏的主题被升华到了游戏史上少有的高度（尽管在大马路上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是哲学家思想家有点艺术加工成分了）。
而除了文字本身的高造诣之外，《极乐迪斯科》还有一些极少被人提及但是极其出色的地方——例如美术和音乐。游戏中几乎每个人都有着传神的油画风格画像，每个技能树和思维也都有着画风高度一致但又各具特色的标志。音乐方面，《极乐迪斯科》刚刚获得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最佳音乐奖。复古的迪斯科舞曲和恰到好处的背景配乐成就了游戏极其强烈而具有特色的艺术风格。此外，游戏中的大多数人物在关键台词上都有着极高水准的配音演出。
3.有血有肉的人物塑造
空谈思想是乏味而令人厌倦的，《极乐迪斯科》的剧情最成功之处与那些令人头大的专有名词全然无关。这个世界中最精彩的部分来源于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和故事。
玩家在游戏一开始就被抛入到一个角色中——一个失意的醉酒警探，弄丢了自己的警徽警枪甚至是记忆。尽管不是所有玩家都是体验过毒瘾酒瘾中年失意的感觉，但谁又没失意过呢？况且小角色的故事往往更加吸引人，更有代入感。可以说自始至终游戏的目标都十分简单：你是个警探，有人被吊死了，而你是被派来破案的。虽然是个警探游戏，但破案的过程并不像日式推理游戏那样常常有戏剧化的演出，反而更贴近于真实的警察破案过程：琐碎而平淡。破案的过程中玩家会和形形色色的人物打交道，而这里的每一个人物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苦衷和原则。旅店老板一开始对主角在房间里酗酒破坏极度不满，言语中处处带着讥讽并且锱铢必较。但在目睹了警探舍命保卫这座城市的人们以后，他略带傲娇地跟警探说：“行了，以后你可以不花钱住这了。” 自诩本地守护神的工会团体兼黑帮，一开始对于所谓的官方警察极其不满，嚣张地指着警探的鼻子挑衅说人就是我杀的你又能如何？而当警探告诉他们自己发现一个需要人照料患有精神疾病的老太太时，他们二话不说就履行了自己的诺言照料了她。工头是个腐败而阴险的胖子，但他确实打心底为这座城市的发展着想，即便用的手段不那么光彩。他梦想着有朝一日孩子们可以不用在路上玩泥巴，回家就面对酗酒毒瘾的父母，而是在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在宽敞的文化宫里玩耍。古板的搭档最开始对警探散漫的作风颇有微词，但在目睹了他为破案做出的努力以后渐渐开始改观，最终成为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这个小小的城镇上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过好自己的生活。
游戏中的城镇——瑞瓦肖，是一个曾经辉煌但如今只剩残垣断壁的城市，人们的生活在温饱线徘徊，毒品泛滥，流氓猖獗。玩家和主角一样像一张白纸一样来到这群苦难人民中间，最开始遭受的只有嘲笑、白眼和冷淡。而当玩家真正努力地去融入他们，理解他们的时候，这些人们心中的坚冰才会渐渐开始融化，才会接纳警探成为他们生活中的一份子，从而愿意分享信息与真实的想法。这时游戏主旨中真正的部分才开始显露——那就是爱。这份爱可能是和金警官的同胞之爱，是神秘动物学家夫妇数十年的坚贞之爱，是本地人对于豁出生命守护这座城市的警探的敬仰之爱，是警探对多年前离开自己的女友无法释怀的痛苦之爱，又或者是被时代淘汰的老兵对旧世界的幻影之爱。游戏中有一个思维，认为这个世界无聊透顶，上面一群邪恶的小猿人一直打来打去，互相伤害。可实际上无论在怎样风雨飘摇的世界里，生活在同一颗星球上的小小猿人们实际上依然在相互扶持着生活下去。
结语
不同于拯救世界的个人英雄主义，这个游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玩家个人力量的渺小与无奈。随着游戏的进程，玩家会被迫面对许多令人心碎的无奈时刻，会发现惊天的阴谋而自己无法解决，会想要守护某些东西却力不从心。玩家最终能做的只有拼尽一切做好一个警探的工作——破案，即便案件的真相比起生活中的悲剧几乎不值一提，但谁又能说清楚生活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极乐迪斯科》就是这么一款奇特的游戏，用主创之一Helen在访谈中的话来形容它再合适不过了：“有人说《极乐迪斯科》是一款很苍凉的游戏…希望你能慢慢解开它那纤柔的心，希望它能让你有所收获。”
“衣衫褴褛的哈里尔在旋风酒吧中酩酊大醉，他歇斯底里的哭泣，酗酒，咒骂，砸东西，并且自豪的宣布他要步入深渊并且要解散他的团队。更准确地说，他尖叫着叫他的警员滚开，因为他们会束缚这位“神探”先生的风格。其余的酒话都是关于“去他妈的一切”和“一切都会被烧毁”，“不揭露真相就去死“。他的行为吓坏了顾客，也导致了旋风餐厅女服务员西尔维?马拉?伊卡（Sylvie Malaìika）产生了辞职的念头并付诸于行动。在把自己和酒吧搞得一团糟，半裸着唱起《圣桑最小的教堂》之后，大量的饮酒导致了他的完全逆行性失忆症。正是在这种状态下，他在旋风酒吧的一号房间的地板上醒来，开始破解本世纪新一轮的案件。”
——摘自VG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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