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鼓动「反封锁」，卫生部长被免职——巴西的疫情与政治斗争

作者：魏子青
巴西，拉丁美洲最大的国家，此刻也是拉美新冠肺炎疫情最严重的国家。据丁香园统计，截至 4 月 25 日，巴西新冠肺炎累计确诊 52,995 例，死亡 3,670 例。
图源：丁香园疫情地图

疫情期间，许多巴西政府官员和天主教会主教习惯用「上帝会眷顾我们的」来安抚民众、增强士气。的确，巴西前首都里约热内卢享有「上帝之城」的美誉。
在城市海岸线旁最高的一座山顶上矗立着举世闻名的耶稣雕像，张开怀抱望向大西洋深处，仿佛为里约人民许下了承诺，保佑这座城市享受着舒适的气候、美丽的海滩，和发达的旅游业。
里约热内卢的耶稣塑像
图源：图虫创意
然而，在此次疫情之下，这尊庄重威严的雕像见证的更多是，地方政府和联邦政府的政策分歧和持久的经济衰退。在病毒面前，上帝是否真的能够指引热情奔放的巴西人民走向正轨？
防疫政策摇摆不定，政治斗争愈演愈烈 4 月 16 日，巴西卫生部长曼德塔遭总统博索纳罗解除职务，因为他和大部分州政府意见一致，支持采取严格的社会隔离措施，呼吁民众遵守「居家令」。
而总统却公开批评以上措施，多次强调新冠肺炎的危害被夸大，称「这只是一个小流感」。
与总统唱反调被免职的曼德塔
图源：图虫创意 随后，总统任命的新卫生部长泰希在就职典礼上表达了和总统一致的观点，顺便指出州政府的社会隔离措施可以适当调整，要冒着风险为巴西重新开放贸易。 由于 4 月 15 日巴西最高联邦法院已经裁决，保证各州和各市享有决定是否实行隔离政策的权利，所以卫生部长也表示尊重最高法院的裁决。 其实，作为肿瘤学家和医院管理专家，泰希曾表示同意隔离措施。如今作为新任卫生部长，他需要以一个新的身份来满足各方的期望。 总统与卫生部长之间的分歧拉开了掩盖着巴西各层级政府的矛盾的幕布。在首都，总统和参众两院、最高法院、多州州长的斗争愈演愈烈。
在集会上抗议的巴西民众 图源：视频截图
前卫生部长曼德塔被解雇后，巴西众议长和参议长联合发文力挺曼德塔。被称为「巴西特朗普」的巴西总统随后强力向众议长「开火」，先是评价众议长表现「糟糕」，暗指国会正在密谋反对政府。后来又参加了 4 月 19 日巴西陆军节的民众集会，倡导使用军事干预来结束各州的隔离命令。 面对总统的反击，众议长回应称其无意攻击政府，并敦促总统履行众议院的要求，在 30 天内公示其新冠病毒检测结果。
在总统提倡军事干预的同一天，巴西 20 名州长签署联名信，支持众议长和参议长，称总统在疫情期间偷换「民主」的概念，做出了对巴西人民不负责的煽动行为。 两方争执不下，各地级市也并不安宁。 由于最高法院保留了各市决定是否实行「居家令」的权利，尽管许多州要求隔离，但是有些市长并没有执行。例如里约热内卢州的卡希亚斯公爵城的市长与主教无视州政府的「居家令」，坚持保持社会开放。 该市长曾在视频中表示：「我市受上帝的保护，因此可以免去新冠病毒侵害。」直到 4 月 3 日该市出现第一例新冠死亡病例，市长才决定开始隔离；一周之后，市长被确诊患有新冠肺炎。 那么，严格执行隔离政策的城市就安全吗？ 据巴西圣保罗大学（USP）医学院实验研究员 Dani 介绍，圣保罗目前实行的隔离政策是，60 岁以上老人、学生、和 10 岁以下小孩的妈妈要严格隔离在家，其他人正常上班。那么，当前去上班的人回家之后，放松警惕、摘下口罩，是不是还会传染给免疫力低下的家人？
更加让人担忧的是物资的匮乏。 Dani 说，「很多人都开始自制口罩了。虽然我们也知道这不一定管用。」据统计，圣保罗目前的隔离率为 45%，即 45% 的市民隔离在家；巴西市长称，理想的隔离率是 70%，然而这个数字在巴西很难达到。 当日，巴西总统也参加了民众集会，除了在此表达反对国会、要求结束社会隔离、倡导军事干预之外，他还强调要开放巴西贸易，刺激经济。全程总统没有戴口罩，但是有过咳嗽。

「反封锁」集会上，总统多次咳嗽

图源：视频截图

全民免费公共治疗 & 脆弱的贫民窟 圣保罗州作为疫情重灾区，截至 4 月 22 日，共有 14,580 例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和 1,037 例死亡病例。目前的重症加护病床数量已从疫情初期的 3,500 张增加到 5,300 张，已经占到全国的 2/3 。 圣保罗州预定的 2,000 台呼吸机仍未到货；此前，中国已经向巴西捐赠了一轮必要的防护物资。幸好该州医护人员的防护用品还有 30 天的储备量。 治疗费用是巴西民众最不需要担心的。
巴西现行全民免费公共医疗，公立医院的服务是全部免费的；还有 30% 的巴西人买得起商业医疗保险，能够去私立医院享受更快捷、贴心的服务。
相比之下，来自贫民窟和热带原始雨林的巴西人似乎更加脆弱。
4 月 9 日，当亚马逊热带雨林的土著部落发现新冠确诊病例之后，流行病学家们再一次屏住了呼吸。这些部落缺乏医疗基础设施，加上气候湿热，极易受到外界输入传染病的伤害。上世纪七十年代，麻疹和疟疾就是该地区人民最可怕的噩梦。
里约的贫民窟 图源：图虫创意
在住着共 1,140 万人的市区内的贫民窟，病毒正在悄悄蔓延。 大部分贫民窟都是自建房屋，挤在城市的外围，不享有卫生保洁、自来水、电、垃圾收集等基本的市政服务。里约市有 22% 的人口生活在众多贫民窟中，始终面临着流感、麻疹、肺结核和登革热病等传染疾病问题，主要因为贫民窟内道路狭窄，通风不良，人口密集，人们因为没有自来水而喝着可能有污染的水。 3 月 30 日，里约最大的贫民窟「罗西尼亚」报告了第一例确诊的新冠死亡病例，死者是名 67 岁的男性，他的妻子和儿子也因感染新冠病毒住院。半个月之后，罗西尼亚已经有了 36 例确诊和 3 例死亡。 数据显示，尽管巴西最初的新冠病例来自富人区，但是病毒很快就转移到贫困社区，且蔓延速度远高于富人区。
贫民窟戴口罩的巴西人
图源：卫报 视频截图
据悉，最早的几个新冠病例都来自圣保罗和里约两大疫情重灾区里刚从欧美度假回来的富人家庭。在首批确诊中，一位上了年纪的厨师来自低收入社区，和她的雇主同时被检测患有新冠并受到隔离。 她的案例只展示出了巴西的贫富差距和医疗资源差距的冰山一角——低收入人群从富人身上传染了病毒，携带着病毒乘坐共公共交通，然后在基础设施差、人口密集、卫生条件堪忧的低收入社区的传染给其他人。 即使冒着生病的危险，他们还要继续工作才能生存。
难以遏制的经济衰退 然而，医疗物资短缺似乎并不是巴西官员最关心的。如巴西经济部长所说，「我们不仅要关注当下的疫情，还要为明天考虑。」
世界银行 4 月发布的经济预测显示，2020 年拉美地区整体 GDP 将减少 4.6%，其中巴西将超过平均水平，下降 5%。 4 月 19 日，里约、圣保罗和巴西利亚的市民，巴西走上街头游行抗议政府封锁除医院、超市、药店和银行以外的所有行业的政策。人民呼吁，「生命是很重要，但我们需要工作，不能因此而让我们饿肚子。」 这是来自城市里的民众的呼声。对于住在贫民窟里、以做基本服务业为生的人来说，隔离政策越久，他们的生活越难以维系。来自巴西超过 200 个贫民窟的 1100 名受访者被问到隔离政策对他们生活的影响时，约 70% 的人表示，一旦失去工作，他们没有足够的存款生活。 里约民众在 4 月 19 日参与抗议封锁政策的游行 图源：视频截图 出于民众和联邦政府施加的压力，圣保罗州已决定于 5 月 10 日结束第二轮隔离政策，11 日将开始逐步恢复商业活动。
令人担忧的是，巴西疫情尚未出现拐点，解除隔离政策将又一次把民众暴露于风险之下。 为了迎接这一挑战，医生、流行病专家、经济学家、政府技术人员、企业家都在积极讨论恢复商业活动的细则。 这些年来巴西政坛不稳，罢工频繁，经济百转直下，若进行长期经济封锁，确实是雪上加霜。可是，保住生命和经济复苏能否同时进行？ 这是否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巴西千疮百孔的经济，真的只靠恢复商业和开放贸易就会变好吗？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能留给经济学家和政策分析专家来解答了。 （责编：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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