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成为最具权势女性的她，能改变这个国家吗？
本文首发于Vista看天下杂志487期，原文标题《不惧出柜 传奇女总理改变塞尔维亚》，本刊记者 郑立颖／文
3年前，安娜·布尔纳比奇正式走马上任，成为塞尔维亚新一任总理。在该国历史上，她是首位女性总理，更是首位公开出柜的同性恋总理。三年时间里，布尔纳比奇和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一道，并肩率领这个命运多舛的国家在夹缝中艰难向前。
2019年9月10日，卢森堡，布尔纳比奇出现在欧洲杯塞尔维亚对卢森堡预选赛现场。（ @视觉中国 图）
3年前的6月29日，塞尔维亚政坛迎来历史性的变化。
这一天，安娜·布尔纳比奇正式走马上任，成为塞尔维亚新一任总理。在该国历史上，她是首位女性总理，更是首位公开出柜的同性恋总理。当选之时，她几乎是一个政治素人，甚至未参加国内任何党派。
上任初期，布尔纳比奇便大胆提出了改变塞尔维亚现实和形象的主张与举措。出任总理的三年时间里，布尔纳比奇和总统亚历山大·武契奇一道，并肩率领这个命运多舛的国家在夹缝中艰难向前。不过，2020年初，新冠病毒向欧洲蔓延，塞尔维亚的变革之路，遇上了更大的阻力。
主导最严的抗疫行动
4月19日，塞尔维亚东正教复活节，坐落在首都贝尔格莱德市中心的圣萨瓦教堂没有了往日的人气。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东正教教堂之一，每年复活节期间，这里总是会举行很多活动，吸引信众前来领受祝福。
“塞尔维亚人主要信仰东正教，复活节和圣诞节是他们一年当中最重要的节日。但由于疫情爆发，政府发布宵禁政策，17日17时至21日5时全部禁足。在贝尔格莱德生活了三年，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复活节。” 在塞华人、旅游业从业者王卡丘告诉本刊记者。
截至当日，总人口不到700万的塞尔维亚，共有5994人被感染，117人死亡。
塞尔维亚是与周边国家关系微妙的东欧小国。疫情之下，身高2米的塞尔维亚总统武契奇含泪向中国求援的视频在社交媒体上广泛传播。与此同时，人们也关注到武契奇身边这位总是身着衬衫和西服套装，脸上棱角分明，表情似乎更为刚毅的女性总理安娜·布尔纳比奇。
疫情爆发后，布尔纳比奇被委任为塞尔维亚危机委员会负责人，在抗击疫情中发挥着重要的决策作用。
与欧洲多数国家不同，塞尔维亚的抗疫举措十分严苛。据塞尔维亚报纸《Blic》报道，早在3月15日，总统武契奇就通过电视讲话，宣布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同一日，总理布尔纳比奇在新闻发布会上指出，塞尔维亚当晚关闭边界。
“塞尔维亚是西欧国家重要的劳动力来源之一。”王卡丘说，冠状病毒爆发以来，超过5万塞尔维亚人从国外返回到这里，导致了病毒的蔓延。
3月18日，塞尔维亚宣布了宵禁政策，最初禁足时间从晚上8点到次日凌晨5点，随后禁足时间不断延长。与此同时，该国关闭了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所有教育机构。对咖啡馆、餐馆、商场等公共空间也有非常严格的限制措施。4月15日，布尔纳比奇还在塞尔维亚国内两个行政区分别组建了新的危机应对小组，农业部长被任命为小组负责人。
4月21日，贝尔格莱德，布尔纳比奇参观“火眼”病毒检测实验室。（ 新华社 图）
塞尔维亚政府的抗疫政策很快被许多西方媒体称为“欧洲最严格的限制措施”，过于强硬的举措也引发了西方媒体的批评。对此，布尔纳比奇直接在《华盛顿时报》撰文回击称，“塞尔维亚政府采取认真的预防举措，保护国民与经济。但遗憾的是，这被一些人解读为是政府的扩张，甚至是塞尔维亚对民主的镇压。”
河北经贸大学中东欧国际商务研修学院副院长、塞尔维亚研究中心主任刘海云表示，“中东欧国家转型30年，医疗卫生领域的状况普遍不容乐观，很多国家长期存在医护人员严重流失和医疗设备陈旧等问题，塞尔维亚也不例外。”刘海云指出，中国抗疫医疗专家组到达塞尔维亚后，塞尔维亚政府遵循建议实施更严格的抗议举措，这让当地疫情得到了有效控制。
不过，疫情之下，总统武契奇还是失去了儿时的朋友，他22岁的儿子达尼洛也确诊感染新冠病毒。
无论对于武契奇，还是布尔纳比奇，这都是一场艰难的战争，武契奇接受采访时表示，“安娜（布尔纳比奇）曾因为疫情给我打了15次电话，并多次哭泣，她如此担忧这个国家。”
在24岁的贝尔格莱德语言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博雅娜看来，塞尔维亚政府对待疫情所做出的反应非常迅速。“在病毒蔓延之前，国家领导人就非常重视，及时采取了行动保护我们。”但她也同时指出，塞尔维亚国内所面临的诸多问题，将因冠状病毒而加剧。
02
成为最具权势的女性
塞尔维亚位于欧洲东南部巴尔干半岛的中部，与包括匈牙利、罗马尼亚、克罗地亚在内的8个国家为邻，是前南斯拉夫的主体国，两次世界大战均曾在此打响，该地区也被称为“欧洲火药桶”。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左娅表示，塞尔维亚有着重要的地缘政治地位，历史上曾是东西方大国争夺势力范围的中心。数百年来塞尔维亚在东西方的夹缝中为实现自身的民族利益奋力抗争。
布尔纳比奇在成长中，见证着这个国家的分裂和衰落。
1975年，布尔纳比奇出生于贝尔格莱德，祖父是南斯拉夫的一名军官，曾率领南斯拉夫游击队参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获中校军衔。1994年，布尔纳比奇从贝尔格莱德第五语言中学毕业后，前往美国，并于1998年在密歇根州诺斯伍德大学完成了工商管理专业的学习，随后前往英国，获得英国赫尔大学的工商管理硕士（MBA）学位。
留学期间，布尔纳比奇在电视上看到1999年北约轰炸贝尔格莱德的直播。直到今天，走在塞尔维亚首都贝尔格莱德的街道上，仍能看到过去建筑物的战争疮痍。
当时，由于战争和经济制裁，布尔纳比奇也经历了经济困窘。在一次采访中，她分享了在英国学习期间，以5英镑时薪从事分发传单及大学图书管理员的兼职工作。
4月5日，贝尔格莱德，武契奇在欢迎中国援助塞尔维亚抗疫医疗专家组的仪式上致辞。（ 新华社 图）
2001年底，布尔纳比奇决定回到塞尔维亚。她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塞尔维亚是我的祖国，我出生于贝尔格莱德。我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塞尔维亚度过，所以毕业后我选择回来，效力于我所生活过的地方。”
公开资料显示，布尔纳比奇一直未曾涉足政坛，直至2016年8月，她开始担任塞尔维亚公共行政和地方自治部部长。2017年，武契奇提名布尔纳比奇为塞尔维亚总理时，她仍是一名无党派人士。
根据塞尔维亚宪法，总理比总统更有实权。总统像是总司令，控制着各个情报部门，可以提名总理，但不能干涉政府运转。2019年，布尔纳比奇被《福布斯》杂志评为全球第88位最有权势的女性，以及第19位全球重要女性政治领袖。
在刘海云看来，布尔纳比奇当选塞尔维亚总理，有三点原因：一是良好的教育背景，布尔纳比奇精通英语和俄语，具有跨国学习经历和语言优势，为其发展国际关系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二是漂亮的履历，布尔纳比奇有超过十年与国际组织、外国投资者交流合作及在塞尔维亚地方政府和公共部门工作的经验；三是目标清晰，上任之初，布尔纳比奇就宣布了新政府的施政纲领，围绕数字化改革、教育和经济增长展开工作，同时以“勇气、决心和清晰的未来发展愿景应对挑战”。
不过，布尔纳比奇的上任也曾在国内乃至全球引发轩然大波。
英国媒体BBC报道称，如果更早几年，这种任命是不可想象的。2015年塞尔维亚警方调查研究发现，几乎有一半警员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应该治疗”。
塞尔维亚公民权利活动家戈兰·米利蒂奇也指出，“即使在某些西方国家，如果同性恋出任总理或者部长，也会成为重大的新闻。而在塞尔维亚，65%的民众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疾病，78%的民众认为不应该公开同性恋倾向。”
据法新社报道，布尔纳比奇与伴侣米莉卡·朱迪奇在一家同性酒吧相遇并相恋。布尔纳比奇与伴侣经常参加各种公共活动，还会精心搭配情侣装。朱迪奇是一名医生，2019年2月，朱迪奇通过人工授精，诞下一名婴儿，取名伊戈尔。布尔纳比奇在一份简短的声明中表示，“朱迪奇和婴儿状况都非常好。”
“从布尔纳比奇的行事风格来看，她首先是一个非常有魄力的人，敢作敢为，为人也很坦荡。”但刘海云认为，布尔纳比奇并未把倡导同性权利放在执政目标中。上任以后，布尔纳比奇未明确就同性婚姻议题表明态度。塞尔维亚同性婚姻支持者曾于2017年在首都贝尔格莱德举行游行，呼吁同性婚姻合法化，但她当时拒绝表态。
据LGBT组织观察，在塞尔维亚，同性伴侣仍旧不能合法结婚及领养儿童。“塞尔维亚选出同性恋领导人，很可能是讨好欧盟的举动，因为欧盟一直批评塞尔维亚比较保守。”南开大学留学生、塞尔维亚人卡塔琳娜认为，“就算在国内，很多同性恋也不支持布尔纳比奇，因为她和伴侣可以公开，可以生孩子，但在塞尔维亚其他同性恋并没有这种权利，这是一种特例。”
不过布尔纳比奇在接受《卫报》采访时对此解释称，“我之所以现在不关注这一点，是因为我深深地相信，一旦人们有了工作，收入更高，不必为生计发愁，塞尔维亚就会成为一个更加宽容的社会。”她强调，“我们将致力于改变塞尔维亚的现实和形象。塞尔维亚正在发生变化，这与我是不是‘同性恋’总理的标签无关。”
03
让塞尔维亚“摆脱冰山”
“布尔纳比奇无疑是塞尔维亚历史上比较成功的一任总理。”刘海云表示，布尔纳比奇任职总理期间，塞尔维亚经济开始全面复苏。2019年，塞尔维亚的国内生产总值（GDP）上涨4.2%。
上任初期，布尔纳比奇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前三年，我们会专注于经济发展，让泰坦尼克号摆脱冰山。然后我们会进行行政及法制改革，因为没有有效的行政体制和透明的司法作为根基，上层建筑很可能崩溃。”
数据显示，2014年，由于该国经济状况不佳，公共债务不断增加，当时该国对外国投资者没有吸引力，公共投资活动薄弱，仅占国民生产总值的2.2％，通货膨胀率却达到11.5％，货币不稳定，失业率甚至超过25％（年轻人口中超过50％）。
2016 年5月23日，贝尔格莱德，当地人在普平大桥上散步。（ 新华社 图）
此外，塞尔维亚的移民问题严重，欧盟统计局（Eurostat）的报告显示，每年有5万人离开该国。离开的大多数都是高素质的人才，其中IT专家，医生和护士占比最高。
2019年9月，布尔纳比奇承诺，将国内公共部门员工的薪资上调8%至15%。护士和医疗技术人员薪资增加15%，医生增幅为10%，科学及文化机构工作者获得10%的加薪，而教育部门、司法人员、检察官和社会工作者将获得9％的加薪，国家行政部门人员也将获得8％的加薪。
在外交领域，塞尔维亚致力于加入欧盟，谋求与俄罗斯的外交关系取得平衡。塞尔维亚还是中国在西巴尔干地区投资的主要接收国。
2019年末，武契奇和布尔纳比奇共同公布了“塞尔维亚2025计划”，用于塞尔维亚未来五年的发展。计划覆盖区域一体化、深化金融市场、教育改革、赋予公共企业权利和经济可持续发展。布尔纳比奇表示，“该计划将使塞尔维亚成为更加美好的生活之地。”她还指出，到了2025年，塞尔维亚人的平均薪资将达到900欧元，平均退休金达到430欧元。
不过，卡塔琳娜对这样的计划表示悲观，“塞尔维亚人目前的平均月薪在400欧元，我不相信5年内会实现加倍。尤其是现在的疫情，很多企业濒临破产，这将使塞尔维亚预算面临很大危机。”
但24岁的博雅娜却充满信心，“我热爱我的国家，我相信它会继续发展，塞尔维亚很美，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吸引更多外国人来这里旅行。”
“其实武契奇和布尔纳比奇承担着很艰难的任务，国家的背景在这里，很多年轻人想离开。”王卡丘感叹说，经济刚刚走上正轨，又面临反对党的攻讦和疫情的挑战。
“在外，由于战争、国际制裁，以及在20世纪末期经历的经济和政治剧变，塞尔维亚政府的诸多决策不是仅仅靠他们自己就能左右，一些决策都是各方面压力作用的产物，而且更大一部分决策是大国强权作用的结果。在内，塞尔维亚政府与反对党之间的纷争不断升级也为执政党带来很大的压力。内忧外患，再加上疫情与国会选举大考，2020年，无论如何，对塞尔维亚政府而言都是面临极大挑战的一年。”刘海云认为，布尔纳比奇是否能够改变塞尔维亚，值得观察。
不过，布尔纳比奇曾在采访中表示，自己人生的座右铭来自约翰·列侬：“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如果还不行，那就不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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