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期盼的乔丹纪录片，是否记录了真实的乔丹？

作者：Bryan Armen Graham

译者：陈思航

校对：Issac

来源：《卫报》

凭借伊斯拉·埃德尔曼执导的那部无与伦比的《辛普森：美国制造》，ESPN获得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奥斯卡奖。这可以算是一部长篇新闻调查的大师范例，甚至被人拿来与诺曼·梅勒和罗伯特·卡罗相提并论（译者注：两人均为美国新闻界大师）。
《辛普森：美国制造》（2016）
不久之后，ESPN便宣布了一部聚焦于美国体育偶像的多级纪录片。这部与网飞联合制作的十集作品《最后一舞》发出了自己的承诺：它将毫不掩饰地、深入地探索体育史上最具变革意义的明星，以及最受崇敬的王朝：迈克尔·乔丹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芝加哥公牛。 《最后一舞》（2020）
在圣诞节期间，它发布了一款流畅的、加长版的预告片，呈现了从未公布的镜头，以及明星云集的受访者名册——巴拉克·奥巴马！贾斯汀·汀布莱克！——乔丹本人也参与了这部作品。

在他球场生涯之后的二十年里，他对自己在公牛队的专横统治，以及令人目瞪口呆的别离都只字不提。ESPN原定让这部作品于6月份上映，与今年的NBA总决赛同步。然而，当冠状病毒的大流行烧尽了春季节目日程之后，ESPN迅速将首播日期提到了4月。 作为一场娱乐，他几乎提供了任何可以想象的欢愉。怀旧的、麻醉般的诱惑推动着影片的进展，档案影像、当代采访与不惜重金购买的配乐，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乔丹曾是一位早熟的业余爱好者，后来一步步转变为神秘的象征性存在，这一过程中那些人们最熟悉的情节点，也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
这部作品可以与背景如此庞大的美国体育史诗相匹配，这是十分罕见的。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这些影像已经成为了周日晚上的首选电视节目。在网飞的全球首映之际，平均约有600万观众观看了更新的剧集。事实证明，即便是亚伦派森实验乐团那首《天狼星》的开场配乐，即便是公牛队球员介绍的背景音乐，即便是最接近全黑人哈卡的赛前舞台艺术，在这么多年之后，仍然足以让人汗毛倒竖。
但令人遗憾的是，从纪录的层面上来看，《最后一舞》可以说是玩忽职守。ESPN打了一场令人窒息的宣发闪电战，但他们拒绝提及的是，乔丹自己的制作公司「Jump 23」是该项目背后的联合制片方之一。从结尾的字幕中，你不会知道这一事实，因为它显然是被刻意省略的。 美国著名纪录片导演肯·伯恩斯本周在接受《华尔街日报》的采访时称，这种作品「与我们应该前进的方向截然相反」。这部电影获得了公众的狂热反响，只有少数几个人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如果你站在那里，影响它的制作，这意味着你不那么想要的东西，不会出现在这部作品里，就是这样，」伯恩斯说道，「这不是一种做好新闻的方式……当然，这也不是你做好历史的方式，也不是我做好生意的方式。」
ESPN未能披露乔丹经手的、这部作品最终剪辑的内容。如果这部电影的精神与2002年的《光影流情》相似，那么这可能不会成为一种伦理层面的症结。《光影流情》的目标，是让观众根据罗伯特·埃文斯这个不可靠叙述者的观点来解析真相。
但是，《最后一舞》却呈现了一种明确的描述，它被任何授权传记固有的缺陷与偏见所折衷，它也几乎没有考虑到那些被塑造成恶棍的人（即便有些人已经不在人世，无法为自己发声）。
当然，为了让这个项目得以顺利进行，这样的妥协可能也是必要的。乔丹与公牛队名义上的最后一个赛季，留下了500多个小时的幕后镜头，它们是《最后一舞》的叙事骨架。
但是，这位巨星与NBA内部娱乐部门签署了一份协议：任何内容都必须得到他的明确同意才可以使用，所以只有这样，这套500多个小时的幕后镜头才能得到曝光。正如NBA总裁亚当·肖华向ESPN指出的那样：「我们的协议是，没有得到他的许可，我们任何一方都不能使用这套视频。」
多年以来，乔丹拒绝过很多次纪录片提案，而他最终在2016年同意了其中一项。（那一年，勒布朗·詹姆斯在NBA总决赛中反败为胜，打倒了金州勇士队，这成为了极为著名的逆转，也重新在泛文化环境中点燃了乔丹与勒布朗谁更伟大的辩论。据报道，乔丹正是在那场胜利的几天之后作出了批准，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一个偶然的时机。）
《最后一舞》可以被看作是不加掩饰的圣徒传记，但在这样一部电影与「什么也没有」之间作出选择是很容易的。乔丹拥有近乎变态的求胜心理，他就像是穿着高帮鞋的丹尼尔·普莱恩惟尤一样，这一切已经被详尽地记录了下来。看着一个57岁的男人反思这一切、推敲着数十年前的分数——这无疑是一场令人信服的好戏。当然，允许它的主角拥有最终审阅权和剪辑主导权，使得《最后一舞》最为雄心勃勃的承诺，永远也不会实现。 这部自我标榜为「包罗万象」的编年史，并没有完全掩盖乔丹传奇中那些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元素。长期起来，乔丹始终是街头巷议与都市传说的素材，但他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解决了这些问题。
在影片一开始的时候，他强迫性赌博的习惯和欺压队友的倾向，看起来可能有点问题，但到了影片结束的时候，他开始变得可以被原谅了。乔丹第一次公开了那他那臭名昭著的、「共和党人也买运动鞋」式的非政治主义——在后卡佩尼克时代，在运动员激进主义的复兴中，这种特征并没有特别成熟。 不过，这部作品的创作者显然认为，自己不值得与克莱格·霍奇斯交谈，他是乔丹六连冠过程中前两冠的关键贡献者，他也是这一问题上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之一——考虑到这部作品采访了与乔丹生涯相关的上百人，这可以算是一个明显的疏漏。我们拥有了一种难以磨灭的观感：我们没有得到直截了当的信息，我们只是看到了乔丹想要被看到的样子。
这与其说是对电影创作者的控诉，不如说是对媒体环境的评论。尽管我们很希望这些素材可以掌握在彭尼贝克、伯恩斯或是阿斯弗·卡帕迪尔手中，但是，这是一个体育、娱乐巨头可以绕过传统渠道，通过自己的制作公司或球员论坛这样的友好平台，掌控叙事的时代。
我们不可能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必须指出，乔丹在这个方向上领先了数十年。ESPN是一家每年支付数十亿美元转播NBA比赛的右翼公司，但它并不是新闻业、娱乐业这种暧昧性的唯一罪魁祸首。
事实上，《最后一舞》可能像是错过了一个机会，而这个机会我们可能不会再有了。ESPN大概不会乐于将它看作是声望极高的、具有纪录性质的影像。而在新近兴起的、聚焦于名人名事的长篇剧集中，当然还有更糟糕的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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