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依晨后,我也收拾行李离开了索马里兰,当天晚上在吉吉加过夜。到达吉吉加汽车站已经是晚上九点,下车后我马上买了第二天去亚的斯亚贝巴的车票。一起买票的穆斯林大娘帮我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店,并嘱咐旅店的伙计凌晨三点叫醒我。
我摸黑出门吃饭。一群在路边玩耍的小孩儿看到我,就像看到从动物园里逃出的大猩猩,全都跟在我后边。我向他们比划吃东西的手势,他们一下就明白了,兴奋地带我去了一家餐馆。餐馆只剩下残羹冷炙,饥不择食,我吃了一碗冷面。
第二天凌晨两点就有人咚咚咚地敲打我的房门。有没有搞错!我挣扎着起床,满脸倦容,但还是强撑着打包好行李,匆匆洗漱之后就摸黑去了车站。车站已经有了不少人,全都站在一辆巴士旁边。巴士挨着一个小棚屋,棚屋外边一个大娘已经开始卖茶和早点了。
所有人的行李都被放到了车顶上。过了一会儿来了几个男人,行李被全部拿下来挨个接受检查。大家规规矩矩地把行李打开,露出里面的衣服、裤子,甚至还有女人的胸罩。所有东西一览无余。几个男人往那些箱子里胡乱地翻动着,收拾整齐的东西在几只大手的搅动下变得一片狼藉。因为是外国人的关系,我的行李躲过一劫。这项检查持续了大约两个小时。出发的时候已是凌晨五点半了。
汽车开出四五个小时后,停在了中途的一个休息站。我以为只是上上厕所喝喝茶,没成想又有人爬上了车顶,挨个地翻起大家的行李来。就这样又耽搁了一个多小时。
无知无觉地回到了亚的斯亚贝巴。我歇息了一天缓解车马劳顿,并给几个朋友寄了明信片。阿迪斯和吉卢姆始终没再出现,我已确信他们是实打实的骗子了。不过我已懒得去报警,只想赶紧离开。
早上五点,我从旅店出发,摸黑走路去了Merkato车站。路过Merkato市场时,已能看到不少卸货扛货的人。去金卡的车本来是在六点开出,因为临时换车,我又等到了八点。这在埃塞俄比亚实属正常情况,我学会了在车站的餐馆里慢慢喝茶熬时间。巴士下午四点到达阿尔巴门奇,并在那里停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六点出发,中午十二点半到达金卡。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开到金卡的嘛!
金卡是奥莫山谷地区一个破落的小镇。小镇的旅店设施简陋,经常停电,当然也没有网络。上网需要去网吧。小镇上有两家网吧,里面的电脑很破旧,但价格并不便宜——通常是按分钟收费,算下来,需要十多块人民币一个小时。来这里的都是老外,大家都用手机或平板电脑连上无线网络上网。网速非常缓慢,常常连即时聊天软件的文字信息也发不出去。我在这里碰到一个韩国学生,为了写论文,他在金卡已经待了好几个月了。
我的现金又快用完了。取款机取不到钱,也找不到换钱的地方。交了房费、吃了午饭后,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幸亏金卡有一些消息灵通的孩子,他们靠给游人带路或者给旅店拉客赚取一些小费。他们的英语说得非常流利。有个孩子告诉我镇上来了三个我的同胞。我喜出望外,赶紧让他带我去他们住的旅店。我就是这样认识阿强、阿幸和小熊的。
阿强是台湾人,从他的一头长发就可看出,他已漂泊了不少时日。阿幸和小熊辞职至今,已经走过了印度和中东不少国家,都是经历丰富的中国旅行者。他们三人在苏丹碰面后就走到了一起。
阿强慷慨地给了我五十比尔。我去餐馆点了一盘木炭烤肉,这是我在埃塞俄比亚吃到的为数不多的美味。
第二天我搬到了他们的旅店。这家旅店好像是兄妹俩一起经营的,妹妹年轻漂亮,是典型的埃塞俄比亚美女,性格也很温良。她的哥哥则比较抠门,唧唧歪歪,总想从我们身上捞到更多的钱。在旅店房间里插电做饭,也需要支付额外的电费。因为这里的电是很宝贵的。
宝贵的不单是电,还有水。水是被盛放在一个塑料桶里,塑料桶底部开了一个小孔,正好可以插进去一根铁钉。用水的时候就把铁钉拔下,水就从孔里溢出来,就像小男孩儿在撒尿。不过尿液并不充足,只能节约着用。每当一桶水用完后,两个小孩儿就会去抬一桶新的换上。他们看起来十来岁,在这家旅店打杂,做些剥洋葱之类的工作。
据说奥莫山谷地区有超过五十个部落,由于没有受到殖民浪潮的吞噬,这里仍然保存了相对完好的部落文化。在发现某些部落时,据说他们只知有部落,而不知有埃塞俄比亚这个国家。
集市是体验部落文化的一个好地方。金卡有好几个这样的集市,每到赶集的日子,部落里的人们就会涌到集市上来。不同的集市赶集的日子并不相同,这都是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
那天我们坐了一辆本地小巴去了金卡附近的kako集市。集市在一块开阔的露天平地上,除了一棵老树外,没有任何遮挡物。卖的东西都直接摆在地上,一个摊位挨着一个摊位,一溜一溜的。集市上人头攒动。
我们正准备踏进这场热闹里,就被一个当地人给拦住了。他让我们给他“参观费”,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分明要收的是“保护费”。我们拒绝了他,并让他出示证件。他拿不出来。我们没有理会他。他好像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恶狠狠地骂两句,也就作罢了。
集市上卖的东西从本地出产的水果蔬菜、鸡鸭牛羊,到中国进口的劣质拖鞋、锅碗盆瓢,应有尽有,无所不有。但大多数人看起来只在逛,不在买,放佛这是一种消遣活动。
从服装和发型大概就能猜出他们所属的部落。哈莫部落的女人们在发型上用足了功夫,一条条发辫看起来都经过精心打理,极有个性。她们似乎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即使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也不忘表现出庄重和典雅的一面。
哈莫部落有着著名的跳牛仪式,这是男子汉的成人礼。据说在跳牛仪式开始之前,许多哈莫部落的女人会手持荆条站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载歌载舞,之后会将荆条递给男子。男子会接过钟爱的女人的荆条,然后猛力地抽打她。女人通过这种方式激励他成为一个男人。有时候女人还嫌男子抽打得不够狠,会唱歌嘲弄她。抽打留下的伤痕是女人的骄傲。被抽的女人犹如注射了鸡血,会带着累累伤痕像中了大奖似的欢呼雀跃。在跳牛仪式上,男子必须全身赤裸,连续跳过四头牛的背,才能获得结婚权。男子的亲属和朋友们拉着牛站好,好让他顺利完成这一过程。跳牛仪式顺利完成之后,这个年轻人必须保持严格饮食,只能吃血制品、奶制品和蜂蜜,直到成婚为止。
集市上能看到不少班纳部落的男人。他们穿着“超短裙”,短裙下面露出黝黑细腻的皮肤和强劲有力的肌肉。他们看起来性感十足,非常时尚,走起路来就像T台上走秀的模特儿。我们在集市旁边的一家餐馆吃饭时看到很多班纳部落的人。当时有个酋长模样的男人要和我们喝酒。盛情难却,我们同酋长干起杯来。那是一种黄颜色的自酿酒,酒精含量不高,喝起来味道怪怪的。喝了老人敬的酒,我们又买了几瓶回请他们。我们语言不通,倒也“谈笑风生”,红着脸说着彼此听不懂的话。
我们没有看到摩西部落的女人。摩西部落的女人以唇部畸形为美,有着独特的“唇盘”装饰,又被称作“唇盘族”。据说唇盘族少女长到十来岁时,就会把下唇割开,并在其中放入一个陶土烧制的小圆盘。此外,耳朵也会相应穿孔并戴有扩大耳垂的圆盘。随着年龄的增长,圆盘也越放越大,直到出嫁。唇盘越大的女人被认为越美,新娘的价值就越高。没有唇盘的女人自然很难嫁得出去,这就如同中国古代的大脚女人很难找到理想夫婿一样。
在遇到阿强他们之前,我本来是打算自己坐车到摩西部落的。两个小孩儿告诉我前一天摩西部落和周边的一个部落发生了冲突,劝我不要去。即使去,也必须带向导。在奥莫山谷,部落之间仍然保持着古老的争端和矛盾,部落间的矛盾以特别的方式解决——互相用长棍击打,如今甚至还会使用枪支。暴力是一种生活方式。
在各种暴力中,苏里族男人间的棍战很有意思。据说每年收获季节之后,成群的苏里族男人会聚集在一起,使用矛梭进行血腥决斗。这种特定时期的决斗,是为了战胜情敌,赢得心上人的芳心。我很遗憾没有去苏里族人的村落感受他们的文化。后来听去过的朋友讲,以前苏里族人无论男男女女都不穿衣服的,后来政府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块布,他们才结束了衣不蔽体的“野人”生活——当然,这只是我的道听途说。
虽然没有在集市上看到唇盘族女人,返回到金卡车站时我们却碰到几个。其中有一位带孩子的母亲。她上身赤裸,耷拉着两个黝黑的乳房,怀抱着婴儿坐在地上。她的下半身围着一块条纹状的破布,脚踝处分别套着两个脚环。她的脖子上戴着两根项链,手上套着很多圈手环,左边的是银色的,右边的是金色的。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耳垂和嘴唇。耳垂处有个大孔洞,能放下一个一元的硬币。下嘴唇没有放唇盘,耷拉着,就像从嘴里吐出的舌头,我实在没有看出多少美来。她怀中的婴儿含着左半边的乳头,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们在金卡待了两三天就去了孔索。四个人站在孔索的土路边,准备搭车去亚贝罗。不过那天运气实在不佳,等了几乎一下午,都没有去往边境的车辆,甚至过路的车都很少。我们只好在一个没有网络、没有热水、没有果汁,也没有啤酒和木炭烤肉的小镇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坐巴士去了莫亚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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