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悬案 之 香港岛的面包

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英国人占领了中国香港。从那时开始，要求英国人离开的呼声就一直没停过，然而生活的惯性远大于抵抗的热情，不管口号喊得多响亮，大多数香港人还是选择继续生活下去，直到1856年10月。

众所周知，那年10月以“亚罗号事件”为导火索，英军借口国旗被辱炮轰了广州城，继而发动了第二次鸦片战争。但是并非人人都知道，即使是在英国政权核心地带，对是否发动这次侵华战争也有过一番较量。主战派是时任英国首相的亨利·巴麦尊以及围绕在他周围的内阁成员，而反对派则是议会中多数议员。巴麦尊认为在中国作战胜利可以让英国取得更优势的地位，而议员们则认为中国军队在中国渔船上捉拿海盗，这事跟英国一点关系都没有。巴麦尊声称关系重大，亚罗号曾在香港登记注册，理应受到英国政府的保护，但议员林德赫斯特立即指出，登记注册在9月27日就已过期，而且当时船上并未悬挂英国国旗，所谓侮辱国旗事件纯属子乌虚有，总之议会不同意因这等小事就调兵开战，他们认为在广州的贸易利益要远比战争收益可观。

于是巴麦尊的出兵计划暂时搁浅，而炮轰广州一事纯属他私下指使英国驻大清公使巴夏礼所为，并非官方决议，英国本土要到当年的12月份才得知这个消息。而就在此后不久，香港还发生了另一件耸人听闻且至今悬而未决的奇案。

“亚罗号事件”发生之后，香港大批市民相继返回内地，留下者也多有与英人划清界限之举，不与英商交易成了爱国表现。当时，还敢卖东西给英国人是要冒很大风险的，而张亚霖就是顶风谋利的佼佼者之一。他在香港开着一家粮店叫“裕盛办馆”，不仅给英军提供粮食，甚至包揽了全港外国人的面包供应。不少人恨张亚霖入骨，清政府甚至还对他发出了五千元的悬赏金额。

1857年1月15日一早，张亚霖登船去了澳门，谁知他前脚刚走，香港四百多户英国家庭就集体食物中毒，其中也包括时任香港总督的宝宁爵士的妻子。经过化验，的确是裕盛办馆的面包出了问题，其中含有高浓度砒霜，总量估计在十磅以上。也正是由于剂量太大，面包一入胃立即就引起呕吐，毒素尚未充分吸收，故当时并没有闹出人命，只不过依然会对受害者的健康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张亚霖得知此事，第二天主动乘船回港自首，表示自己的家人也在中毒者之列，自己绝非投毒之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裕盛办馆还是有51人被捕，经初步侦查之后，移交法庭，于1857年2月2日开庭审问。三天后，陪审团以5:1的票数宣判张亚霖投毒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可这并没有让他脱离危险。

由于此案涉及人数太多，又颇有些英国权贵受害，因此注定不可能不了了之。受害者虽然拿不出证据，但是依然不断的痛骂陪审团，并且扬言要搞死张亚霖，这当然不是什么难事。迫于种种压力，宝宁只好将张亚霖重新收押，并且将案件详情汇报给英国政府，请求批示。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在这段时间里，各种传言自然也不胫而走。

第一种传言是这样说的，就在数日前，一艘满载着面粉的轮船几经风浪来到香港，到港时货舱已严重渗水，碰巧的是这艘船上还载有大量砒霜，可想而知两物完全有可能掺合到一起，而香港政府也确实查证到这艘轮船的到港日期与裕盛办馆的进货日期相吻合。如果，仅仅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有毒的面粉做了食物，那么这就只是个意外而已。

当然了，这种传言的适用范围多在旁观者之中，真正的受害者不大可能倾向于认同，他们觉得此事背后一定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那个落子之人正是两广总督叶名琛。

于是第二种传言应运而生，说上一任两广总督徐广缙就极其仇视洋人，曾多方刁难甚至阻止英国商人进入广州城。早在7年前，姓徐的就偷偷找到张亚霖，以后者在广州的家人安全为条件，胁迫他在英军食物中下毒，张当时未从，因此才被清政府通缉。现在叶名琛接了徐广缙的班，想必是故技重施，而这一次张亚霖不知为何答应了他，又或是他店里的某个伙计应下此事，总之一定是蓄意杀人无误。

事实上当时的清政府正在忙着打天平天国，基本上没空搭理这种事情，叶名琛对此事的回应也颇为冷淡，他说事情发生在香港，我不大可能去查明真相。想来是因为英国人对华人犯下了那么多罪行，香港华人才不得不用这种方法来泄私愤的吧。

言下之意，跟我叶某人无半点干系，可是英国人不信，英国记者甚至直接在报纸上用“Monster Yep” 来称呼叶名琛。

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直到今日也没有定论，但是作为事后观察者，我们可以很容易的发现谁是获益之人。

毒面包事件传到英国之后，巴麦尊立即开始刺激民众的反华情绪，而众议员依然表示迟疑，并且多数通过了对巴麦尊内阁的不信任案，只是这次巴麦尊没再迟疑，立即宣布解散议会，重新选举，并在最终舆论的影响下，通过了扩大侵华战争的提案。

1857年5月8日，英国殖民部发来对毒面包一案的批复，指出既无证据也无主谋，不必再审，涉案人员驱逐出境即可结案。7月底，张亚霖走出监狱，第二天便离开了中国香港远赴越南，终身没有再回来过。

1857年12月29日，英法联军进攻广州，号称“Monster Yep”的叶名琛居然稳如泰山，认为英法只是故弄玄虚，无需设防，结果在此次战役中，清军不战而退，叶名琛被俘，48天后被送到加尔各答，后因绝食而死。世人称之为“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六不总督是也。

第二年，因面包中毒而回国修养的宝宁爵士的夫人死在了英国，此时还能笑得出来的怕是只有巴麦尊了，而至于究竟是谁投的毒，我们恐怕暂时还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