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我与母亲的爱恨情仇

文︱锦瑟儿 参赛编号:1036

小时候记事的时候开始,母亲就不是一个很慈祥很能干的母亲——她不会做可口的饭菜,也不会织各种花式的毛衣,更常常是一言不合就打骂。

上三班倒的班,很少早起给我们姐弟俩做顿暧暧的早餐,甚至,我常常是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到学校,由同学来帮忙整理发辫。

母亲小学没能毕业,因为是家中老大作为知青下放到偏远的农村。当年知青回城的时候,外公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个国营大厂的工作。那时大化纤刚好兴起,将化学原料融化分解出一丝丝细细的化纤丝线,用于布匹和化纤纺织品的加工。

母亲所在的车间就是工厂最后一道工序——包装车间。那些一坨或一团的丝线块不断地在硕大的机器里作打散蓬松处理,变得根根细密,最终被压制在一个模具里成型。再用一块大大的厚棉布将它包裹严实后再人工将封口的地方用粗针大线缝牢,盖下生产日期戳,最后被推入成品仓库。

到了寒暑假的时候,我经常随母亲到单位里,偶尔帮着做缝线的工作。同事们看我认真做事的小样,调侃母亲说:“不行就叫你女儿来接班吧!”母亲只是憨憨地笑笑。但我知道,母亲的工作我是看不上的,我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暗暗下定决心,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走一条和母亲不一样的路。

中午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光。母亲从蒸汽房拿回早晨事先淘好米的饭盒,上而是热腾腾的米饭——我始终认为这个味道是家里的煤球炉做不出来的。还有一个小一号的饭盒,里面是两个鸡蛋或者是几块豆腐。只是放了油盐和葱花,但对那时的我来说,就已经是人间至味。母亲总是等我先吃完她再去吃。有时刚吃的好好的,也常常被迫丢下碗筷 。因为机器一旦暂停了,就必须和工友们赶上去,几个人合力去推那个大包下来,机器才能重新开始运转。否则会被发现影响生产进度整个班组都会遭受领导批评。

母亲虽然是城里人,但书读得不多,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而父亲虽然是农村来的,但他头脑灵活,人又聪明,早年去不同的地方打工,做过销售,懂机械懂电器。于是后来承包了一家乡镇企业,做得红红火火,可以说是一夜暴富。但紧跟着就有父亲和某个有夫之妇不入耳的传言。那时,父亲在老家农村,母亲和我们姐弟俩在城市里,虽然距离只有四、五十公里,那时的交通没有那么便利,母亲想要回去一趟也等要等到三班倒结束后的两个休息日才可以。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年,不怎么打扮的母亲,一口气买了好几双各种颜色的高根鞋,也在服装店做了几套时尚的花裙子。她回老家的时候穿着它们,乡间路有不太远的一段要步行,我手挽着母亲,看着她胖胖的身躯穿着那些花哨的衣裙,踩着高根鞋艰难地行走,显得有些用力过猛的可笑,又有些凄凉和心疼。好似多年以后我最好的闺蜜好像也是涂着鲜红唇,用这种用力过猛的方式想要挽回一个男人的心。

恁心而论,母亲虽然思想有些落后,照顾我们姐弟也没有那么无微不至,但母亲其实是想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但生活就是这样捉弄人。父亲始终我行我素,越来越少的回家。对他来说公司给他配了专职的车和司机,回来一趟并不难。想反的,给的家用却一直很抠。我和弟弟一个十二岁,一个八岁,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开销越来越大。母亲极尽节俭,点灯只用很小瓦数的灯泡,做菜也是放很多的盐,大概怕我们姐弟俩将一天的菜一顿吃完。以至于到后来,当我有自己的小家时,我做的菜总是淡淡的,我对菜的咸口味实在已经怕了。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在什么样的心态下接下了单位冲洗厕所的兼职。他老公出门都是小车代步,年收入是当年的工薪阶层不敢想像的数字(这是我后来从别人口中得知的),父亲有钱借给老家的那些拐弯抹角的亲戚,她自己还要靠做这种活来贴补家用?

那时候,我不是很理解母亲。既然是这样为何不选择离婚?我好几次鼓起勇气跟母亲说。可母亲总是黑着脸呵斥我:“你小孩子家,懂什么!”我看不见母亲的忧伤,总觉得母亲应该会向别人倾诉或者痛哭,哪怕是自己的女儿。可母亲没有,她用常人无法理解的行动表示她的无奈和挣扎:她好像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在我们姐弟俩的身上。除了照顾一日三餐,天气变换没有及时嘘寒问暖,学习上更没有督促关心,更兼有时不时的打骂。

我更加无法说服父亲,他是从小就是我们家的权威,也是家里经济的支柱。我唯一能做的是,等自己慢慢长大,考上大学,然后早早地离开这个兵荒马乱的家。

我这样的想法常在母亲跟前提起。大学毕业那年,母亲单位里正好来了一个青年,大学生,面目清秀,只是农村来的家底很穷。我说:没关系,我们家算有钱吗?有钱又能怎样呢?后来这个青年就成为我的先生。

这桩婚事,当年父亲是极力反对的,他觉得我应该嫁一个门当户对的最起码是个城里人。在父亲不同意的情形下,我偷偷拿出了家里的户口本:其实也算不上“偷”——家里的粮油本、户口本和我和弟弟的毕业证什么的都在一个大大的抽屉里,没有锁。那是五月的一个下午,父亲不在家,我轻描淡写地对母亲说:“我拿户口本去领结婚证。”母亲好像没有说什么,或许是“哦”了一声,就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我人生的重要时刻就在这个下午决定了,我后来想是因为母亲是认同这个准女婿的,还是她本就对我漠不关心?我想我是应该感谢她,如果没有她的默许,我还不至于有勇气大胆走出这一步,早早脱离那个不够温暖的家;又或许我不该感谢她:万一,这一步棋走错,遇到错误的人怎么办?所幸的事,后来我们的小家虽不富足,但还算平淡温暖,因为母亲的经历,我也懂得:家,也要用心,用爱来经营。

现在,母亲年岁大了。我们也因为工作原因搬到离家百公里的邻市定居。父亲也老了,身边那些莺莺早已风流云散,只是他俩常常因为思想不同步,相处并不融洽。

因为身处老家,她电话时里时常说,要来看看外孙,要来小住几天。可每次都说:女婿出差了,我就暂时不来了。就算来了,也就住一晚就走。好像她跟她女婿有聊不完的话,和我反倒话很少。

她女婿和她总是聊到很晚,哦,我记得他俩原是老同事,难得有人和她聊到那些陈年旧事,而我往往早早打哈欠起身睡觉。

这么多年过去,有那么多过往虽然已经淡去,却终究留下一些隔阂。我很感激母亲为我们所做的隐忍和牺牲,虽然这种做法我并不认同。

我也试着去理解父亲,理解他当时的心境和立场。只是这种经历教会我看清生活的本质,教会我怎么经营好自己的家庭和自己的日子,不要重蹈当年父母的覆辙。就算是不小心遇到了,也要有承担的勇气和信心,并且让尽力让家庭的每个成员只受到最小最小的伤害,尤其是孩子。



寸铁千元征文大赛

你可能感兴趣的:(寸铁千元征文︱我与母亲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