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对吕不韦进行了严密的讨论。结论是:吕不韦既没有动机,也没有条件,应当是清白的。
那在排除了吕不韦以后,嬴政的生父只能是庄襄王子异,也就可以成立。不过从逻辑上推论,纵然合理,但是还是得有更直接的证据。
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得到,一是法律;二是医学。
秦国经过商鞅变法以后,就建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法制国家。秦国的国事民事法律完备、制度严密,这是能战胜六国、统一天下的基本。
当时秦国已经有比较完整的继承法。子女法律身份认定,是与继承法相关的一个重要问题。
从法律角度来说,秦始皇的生父是谁是一个直接关系到秦国王位继承法的问题,具体而言,就是王位继承人子异的嫡长子身份认定问题。
秦国法律规定,子女身份的认定,取决于生父生母身份的确认,至少包括三个方面。
1、生父生母社会身份的确认。子女的社会身份,主要跟随父亲。比如父亲是庶民,母亲是刑满释放人员,所生子女就是庶民,赵高就是这种情况。
那嬴政的父亲子异是王族公子,那么嬴政身份就是王族公子。
2、生父生母国籍的确认。比如父亲是秦国人,母亲是外国人,所生子女就是秦国人;父亲是外国人,母亲是秦国人,所生子女也是秦国人。
3、生父生母血缘的确认。如果所生子女不是父母的亲生子女,子女的继承权将被剥夺,父母也要受惩罚。
秦国的法律制度想当严密,吕不韦想要从国际商界转入秦国政界,就必须熟悉秦国的法律和制度。
在一个法制至高无上的国家,在涉及国本问题上,相信吕不韦绝不敢以身试法。
另一方面,身为秦王继承人的子异生活在这样一个法制社会,他对与自己有切身利害关系的王位继承法更是清楚明白,绝不会糊涂。
02
我们还记得当时华阳夫人说动安国君,立子异为继承人,安国君同意了。这个时候,华阳夫人请求将此事刻在玉符上作为凭证。
《史记·吕不韦列传》是这样写的:
安国君许之,乃与夫人刻玉符,约以为适嗣。
玉符,用来作信用的凭证。玉符一分为二,分别保管,使用时候取出来验证,确定约定可靠,作用相当于今天的合同。
这个细节说明了华阳夫人的精明,同时也说明当时秦国的人都是有法制观念,重大事情须要有文字的凭证。
秦国是法制国家,讲究法律章程,不论大事小事都用法律文书登录,严格按照法定程序办理。
我们可以推断,子异立赵姬为正夫人,立嬴政为嫡长子作为继承人,也都应该是有正式的凭证文书。而且正本在咸阳,副本在子异手中。子异从邯郸回到秦国后,这些文书都是有案可查,具有法律效力的。
03
从医学角度来说,赵姬怀孕,是不知道男女的。吕不韦以不知道是生男生女的孕妇献给子异,寄望以此作为子异的后嗣,一旦即位后来获取有利于自己的政治利益,这件事本身就是侥幸中的侥幸。
如果这么做,吕不韦冒着被灭族的风险与他侥幸成功的可能性中间,存在着巨大的落差。
以吕不韦这么算计精明的人,不可能去干这种有大害,而且成功性很小的事情。想想就知道难以置信。
《史记·吕不韦列传》说,赵姬与子异同居后,“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大期,就是妇女足月分娩的日期。按照这种意思,赵姬与子异同居十个月,生下嬴政,毫无问题,所以子异认可自己的长子,册立赵姬为自己的夫人。
反之,如果赵姬先怀孕,月经不来,一个月以后才知道。在古代,吕不韦确实知道赵姬已经怀孕,怕是要两个月以后,当第二次月经不来的时候。
赵姬如果怀孕两个月后被献给子异,嬴政就不会在大期而产,而应当是早产。
子异不是傻子,他是有继承权的王子,对自己儿子的血统问题,特别在女方不是秦国人、出生地在外国的情况下,怕是比谁都在意而费心的。
所以赵姬一旦早产,子异必定生疑,一旦生疑,必定不会认可嬴政为自己嫡长子,也不会立赵姬为夫人。
退一步说,子异知识不足,没有产生怀疑,那子异身边的医官应该会怀疑。
子异是质子没错,可也是王子,也是有随从官员、有人伺候的。如果赵姬早孕早产的事情,瞒过秦国使馆的医官是很难的。
再退一步,即使医生喝醉酒,被骗过去,子异身边还有人,就是身边的侍女、老妈子这些照顾起居的女性。这些人,一辈子在王室宫内工作生活,熟悉王室婚姻,是懂得这里面的门道的。
以古代献姬的管理而言,是要“谨室”的。谨室,就是需要将所献之女单独居处,确认她没有身孕,才能送出去。
经过谨室的赵姬到了子异那里,先是医官检查、后老妈子查月经,如何隐瞒的过去?赵姬成为子异的妻妾,工作人员要登记;有孕以后,更是要做记录的,如何瞒过去?
所以《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应该是根据秦政府的正式档案文书写成。
04
太史公不编故事,不制造绯闻。不过,他爱听故事,力图将可信的故事作为信史写进史书中。对拿不准的时候,会用曲折的笔法写下模棱两可的话,让人自己判断。
《史记·吕不韦列传》完整记载的是:
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我们重新阅读这个故事,其实会发现“大期”这两个字,其实关键就在大期,背后隐藏着否认赵姬与子异同居以前已经有孕的故事。
太史公已经在秦始皇本纪中特别写明了始皇帝出生的年月,在这里特别以不同形式改写,应是一种隐晦的写法。
当时世上流传吕不韦献有孕之女的留言,其实始皇帝是如期而生。
05
我们现在读的《史记》有不少地方存在原书编撰完成以后再做添加的情况。
这种添加在《史记·秦始皇本纪》的末尾,至少有三处。第一处是太史公的添加,他引用西汉初年贾谊的《过秦论》,作为对秦亡和秦始皇的评价,比较中肯。
第二处是东汉的班固,对于秦亡和秦始皇的评价,不但通篇都是攻击,而且直呼秦始皇为吕政,认定他是吕不韦的儿子。这部分很可能是班固自己附上去的。
除此以外,还有一份添加材料,内容是秦国自秦襄公到秦二世的世系和藏地。这份可能也是班固放进去的。
这份材料对于秦始皇的记载略有不同,是这么写的:
庄襄王享国三年,葬茝阳。生始皇帝。
清楚明白,可以作为秦始皇是子异亲生儿子的另一条直接证据。
所以我们最终的结论是:
秦始皇嬴政的生父是子异,生母是赵姬,他是秦国第三十三代庄襄王的嫡长子。
《史记·秦始皇本纪》的记载和《史记· 秦始皇本纪》后面所附的秦王谱系记载是可靠的。反之,出现在《史记·吕不韦列传》中的吕不韦献有孕之女的故事,是不可信的编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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