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人人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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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黎明
编辑 | 阿伦
人人网又走到了危险时刻。 6月12日，上市公司人人网向美国证监会表示，将推迟发布2019年财报。同时，它提醒：预计2019年收入下滑30%，公司在流动性和资本资源方面存在不确定性，公司的持续经营能力存疑。四天后，人人公司任命新的CFO。 也就是说，人人公司自曝，公司可能干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人人公司旗下核心资产、同样在美股上市的开心汽车，在同一天表示要推迟发布2019年财报，预计收入下滑超过20%，库存和预付款减少3800万美元，公司能否持续经营存疑。 消息发布后，人人公司和开心汽车股价分别下跌5.85%和8.25%，两家公司市值加起来不足1.3亿美元。 另外在自曝前，人人网App疑似遭全网下架，苹果App Store中无法搜索，安卓商店中显示“该应用内部优化中，暂不提供下载”，但是官网仍然能打开使用。 当然，如今的人人网社交业务，其实已经不属于人人公司旗下资产，它在2018年被出售给一家叫作多牛传媒的公司，作价6000万美元。2019年底，人人网带着全新的App回归，但并未引起多大波澜。 巧合的是，这一次人人网App的突然“消失”，与它曾经的母公司人人公司陷入经营困境，发生在同一时间。此外，另一款失联333天的社交产品即刻，在6月11日正式回归，那是人人公司自曝的前一天。 消失、回归、再次消失的人人网，如今活的怎么样？困顿的人人公司，这次能走出困境吗？
上市 要理解今天的人人网，还要从它最辉煌的时刻说起。 2011年5月，人人网在纽交所上市，盘中市值最高达94亿美元。当时阿里和京东还没登陆美股，人人网成为市值仅次于腾讯和百度的中概股。 那是人人网和陈一舟的高光时刻。在上市大厅敲钟的陈一舟显得很从容，事实证明他当初花200万美元，从王兴手里买下人人网前身“校内网”的决策是英明的。5年前王兴没熬到校内网盈利，陈一舟找到了广告+游戏的盈利模式。 人人网崛起的背景是，当时主流的即时通信软件是QQ，内容应用是博客，但都是相对封闭式的设计，要相互加好友或关注才能看到对方的内容。大学的BBS是以大学为单位进行内容分割，且用户只是一个冷冰冰的ID，不具备人格化特征。相比之下，人人网是开放式的形态，用户上去找同学、晒照片、发日志，非常适时地满足了当时大学生的社交需求。 王兴在2005年创办校内网，定位大学生社交，次年卖给了陈一舟。2009年8月，“校内网”更名“人人网”，走出校园向全民用户扩张。 在那个手机还没像今天这样普及的年代，上网多还是通过电脑。既然无法保持随时在线，对于当时的大学生而言，下课回寝室后上网刷人人，是当时的一大乐事。“互加人人”、“关注人人”、“新访客”是当时用户之间频繁使用的热词。
来源/ 视觉中国 2009年之后，人人网的内容开始呈现井喷之势。“四万亿”、三聚氰胺、姜你军蒜你狠、房价泡沫、雾霾、煤老板、土豪……各种热词背后，是层出不穷的社会热点。围绕这些全民话题，人人网产生了不同的圈子和阵地，用户数量也飞速增长。 更重要的是，人人网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的盈利路径，即通过内容吸引和沉淀用户，通过游戏和广告来变现。擅长资本运作的陈一舟，为人人网拉到了当时中国互联网最大的一笔VC融资，软银等机构向人人网砸下4.3亿美元。 人人网的战火烧到了腾讯社交的大本营，腾讯为此专门上线朋友网，来抵御人人网造成的冲击。那是人人网的黄金时代。
2011年上市时，陈一舟为人人网讲的故事是：“Facebook+Groupon+Zynga+LinkedIn”。这个故事得到了华尔街的认可，这四家公司分别是美国当时最大的社交网络、最大的团购平台、最大的社交游戏平台、最大的职场社交平台。
然而，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人人网开始衰落。
变身 “Facebook+Groupon+Zynga+LinkedIn”的故事并不好讲，人人网不仅没有成为四合一的超级新物种，甚至没有成为其中的任何一个。 这家公司的业务一直在变化。2011年上市前后，陈一舟带领人人公司做了一堆“辅助业务”。 2010年，团购创业正在风口上。王兴在2010年3月创办了美团网，人人公司在3个月后上线了糯米网，后来糯米做到了行业第三。 2011年，以优酷为代表的长视频行业方兴未艾。人人公司在10月耗资8000万美元全资收购56网，入局视频赛道。 团购和视频，本来是跟社交网络结合非常紧密的业务。这两个赛道后来跑出了美团、大众点评、优酷土豆、爱奇艺等明星项目，成为巨头互联网公司的兵家必争之地。 但是，人人公司没有耐心将糯米网和56网养成超级独角兽。糯米网在2013年和2014年被人人公司分两个阶段卖给了百度，56网在2014年被卖给了搜狐。 在这场“瘦身”运动中，人人公司开始变身。 一开始，人人公司的核心业务是人人网，靠广告、增值服务和游戏业务赚钱，增值服务包括VIP会员、虚拟物品、付费应用等。人人分部和游戏分部，各自占据人人网营收的半壁江山。2011年，人人网全年的收入是1.1亿美元。 卖掉糯米和56网后，人人公司的整体规模迅速缩小。2014年，人人公司的收入减少到8295万美元，相比上市时缩减了三成。2015年，它的收入再次腰斩，缩减到4111万美元。
制图 / 燃财经 因为辅助业务的削减，导致人人公司整体“瘦身”，这还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人人网这块人人公司最核心的业务，也同时在收缩。 在内容生态上，上市之前，人人网是一个以照片和日志为主要内容、强互动的半熟人式社交平台，主题涵盖感情、星座、游玩等方方面面。2011年之后，各种新闻段子充斥其间，人人网原有内容生态被破坏。同时，内向式的微信和外向式的微博兴起，熟人社交和广播式媒体开始瓜分人人网的用户群。 2015年，人人网的收入已经下滑至3251万美元，不到2011年的一半。 核心阵营失守，人人网盲目四处出击，开始了一轮漫步目的的业务扩张。 一是做互联网金融。2014年，人人公司入局互联网金融，为大学生提供分期付款业务。后来演变成为二手车经销商提供信贷融资。 二是做投资。根据人人公司财报，它在2017年底拥有超过5亿美元的长期投资。比如，它在2014年底以3500万美元入股雪球，后来还投资了二手车电商平台车易拍、罗计物流等。 三是做直播。人人公司在2016年二季度入局直播赛道，推出了人人移动直播业务，并在2017年收入2100万美元，成为一项重要收入来源。当时直播还不像现在这样火爆。 四是做二手车。人人公司在2017年开始经营二手车销售业务，这项业务后来取代人人网，成为它最核心的业务。2018年，二手车销售收入在人人公司占比超过90%。 过去那个用户过亿、大家争相“互加好友”的人人网，也随之在人们的视野里消失了，被丢在了不起眼的角落里。 在中国的互联网江湖里，很少有这样一家公司，不断地做新业务，不断地浅尝辄止，不断地拿起，又不断地放下。人人公司的变身，是从上市后开始，曾让它奠定江湖地位的人人网，也在层出不穷的新业务中，不断被稀释。
卖身 在曾经的“辅助业务”糯米网和56网被卖掉4年后，“核心业务”人人网，终于也迎来了被卖掉的那一刻。 2018年11月，人人网被人人公司出售给多牛传媒，作价6000万美元 （2000万美元现金+4000万美元股份） 。相比上市时超过90亿美元的市值，这个估值是相当低了。
天眼查数据显示，多牛传媒在2016年3月挂牌新三板，是中国新三板市场中第一支传媒大数据股。目前，多牛传媒旗下有六家全资子公司，其中一家是北京人人网互动科技有限公司。
来源 /天眼查 陈一舟放弃了人人网。出售前3个月，陈一舟在一篇长文中感叹：“我已经不懂社交了。” 这次卖身，是人人网和人人公司的一次彻底分割。人人网资产从人人公司剥离，虽然人人公司的名称还叫“人人网”，但其实这家公司已经不再经营人人网的业务，甚至都不再有社交网络相关的业务。 人人公司称：交易完成后，人人公司将专注于境内的二手车业务和以在美国运营的Trucker Path业务和SaaS业务为代表的境外业务，人人公司仍计划保持其纽交所上市公司的身份。
事实上，在出售人人网之前，人人公司的主要业务就已经变成了二手车交易。人人网的出售，只不过让人人网公司变成了一个彻底的二手车交易公司。 从收入构成来看，2017年，二手车销售在人人公司总收入中的占比，就已经达到了60%，2018年将人人网出售后，二手车销售收入占到94%。
制图 / 燃财经 另外，人人公司的互联网金融业务，也已经从早期的大学生分期贷款，变成了汽车金融。 从2016年开始，人人公司开始向二手车经销商贷款，2016年到2018年三年，人人公司分别向二手车经销商提供了48亿元、44亿元和260万元的信贷，收取的前期费用和利息的费率范围从大约10.1%到18%。 从业务协同性来看，二手车交易与社交网络，实在是没有太多关联。如果说早期人人公司做团购和视频业务，还是基于人人网的社交业务做拓展，那么当人人公司变成一个二手车交易平台，说明这家公司已经不再有做好一款社交产品的耐心。 2019年4月，二手车经销商集团开心汽车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开心汽车的前身是人人汽车，人人网被出售前5个月，人人汽车更名为开心汽车，是人人公司旗下全资子公司。 人人公司将所有的筹码押注在了二手车业务上。如今，开心汽车经营遇到困难，收入下滑、库存和预付款减少，经营可持续性存疑，导致人人公司同时也陷入困境。 陈一舟曾在不同场合多次表示，不能接受“人人网最后的剩余价值利用完，把它关闭”。在人人公司里，他没有选择关闭人人网，将之出售，或许是他觉得最好的选择。
归来 人人网被出售后的一整年里，市场都没有再听到它的消息。直到2019年12月底，新股东多牛传媒突然宣布，将推出全新人人App。人人网在阔别五年多之后强势回归。 复出的人人网，主宣传语为“纪录我的青春”，打的是青春怀旧牌。背后的管理团队很清楚，过去消失了多年的人人网，最珍贵的资产，就是留存在平台上的那些尘封的照片和记忆，只要这些数据还在，那些怀旧的85后，就可能还会回来看一眼。
果然，回归的人人网只用了一天时间，就登顶iOS社交类软件排行榜。重新找回账户密码登陆的人们，在人人网看到了那些逝去的青春和历史，感慨万千。 但是，经历了短暂的火热，人人网又恢复了平静。就像人们不可能回到过去，那个属于人人网的SNS时代，一去不复返。 陈一舟说，让多牛传媒收购人人网，是“找到非常合适的团队”。的确，相比已经转型二手车交易的人人公司，多牛传媒看起来确实是人人网更好的归宿。 而在2009年之前，多牛传媒曾跟人人网一样，是陈一舟千橡集团旗下资产。后来多牛传媒从千橡内部独立，独立运营并自负盈亏。多牛传媒CEO王乐从千橡集团收购多牛传媒资产，再进行对外融资，后来进一步发展壮大。 陈一舟、人人网、多牛传媒，各方在多年前就有过交集。只不过最后，多牛传媒接盘了人人网资产。 就像陈一舟所说，直接放弃关停人人网是可惜的。人人网的归来与复兴，寄托在了多牛传媒身上。 但是，这并非一条容易的路。在社交这条创业赛道上，躺下了太多的先驱。虽然人人网在经历了当年的辉煌之后走向没落，但人人网之后，国内互联网行业竟然也没有出现第二个人人网，并未成长出来“中国版Facebook”。 2019年1月的围攻微信的“三英战吕布”——王欣的熟人匿名社交产品“马桶 MT”、头条系的短视频社交新秀“多闪”、老罗代言的“聊天宝App”，都没能触动微信，甚至刚上线就惨遭封杀。聚集了一票互联网产品经理的即刻App，在一年前被下架，直到6月11日才回归。 如今，人人网已经回归半年，但它曾经的母公司又一次陷入困境，它的复兴也不温不火。或许在很多老用户心中，这款产品真的已经“消失”太久了。归去来兮，皆为过往。 *题图来源于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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