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猴子到人类

《身边的风景与故事》之三十六

        前些日子，有两件事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一件是关于猴子如何使用货币，一件是海南琼州海峡大雾，两件事本来风马牛不相及，但我觉得它们之间有着内在的逻辑联系。

        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劳里桑托斯与经济学家一起，做了个关于猴子财富分配消费行为的实验，把七只猴子（三雄四雌）关进一个大笼子里。

        第一步，是让猴子认识货币：把一些金属小圆盘中间钻孔当货币，恰似中国古代的铜钱。开始，猴子拿到货币，嗅了嗅，见不能吃，便气愤地扔回给实验人员。后来，实验人员在给猴子货币的同时亮出食物，每当猴子扔出一枚货币，就给猴子食物犒劳。慢慢地，猴子知道了货币可以交换食物，不再随便扔出来，而是保留着，见实验人员拿着食物时，才恭敬地把货币放到实验人员的手里买食物。

        第二步，让猴子对物价做出反应：实验人员给每只猴子12枚货币，用于交换果冻和葡萄，开始都是一枚货币可买2个。接着，让果冻涨价，一枚货币买1个，而葡萄价格不变。猴子很快做出反应，更多时候只买葡萄。又接着，让果冻降价，一枚货币买4个，葡萄价格照样不变。猴子又做出了反应，尽量买果冻吃，减少了葡萄的消费量。

        第三步，自由竞争获取财富：实验人员改变平均分配法，一次性向大笼子里投入很多货币，七只猴子疯狂争抢，有的抢到的多，有的抢到少，有的一枚也没抢到。伴随分配不公的出现，惊奇的一幕上演了。一只抢到大量货币的雄性猴子，吃饱了肚子，竟“饱暖思淫欲”，拿出剩余的一枚货币交给一只雌性猴子，竟没遭到任何反抗地与雌猴子发生了性关系。完事后，雌性猴子坦然地拿着这枚货币，到实验人员那里买食物。

        第四步，终极财富实验：将猴子饿两天，实验人员把大量的货币，只给了其中的一只猴子。伴随着分配不公，令人震撼的一幕上演了！当这只猴子双手捧满货币，其余六只猴子眼睛都直了，仅仅几秒钟的眼神交流，一哄而上开始抢钱。结果可想而知，富猴子落荒而逃，身无分文。战斗结束，六只猴子开始抢落在地上的货币，有的多、有的少，又开始买水果了，笼内太平。

        看到这里，我感觉猴子的世界，只要维护好财富分配和交易的秩序，很容易治理，只要拿出治理人类的丁点儿智慧，就可以把猴子治理得服服贴贴。而人类社会，如果只考虑到财富的分配和交易的秩序，则是远远不够的。况且财富分配以及交易的秩序，本来就是由强者制定的，本身就很难做到公平。我们都知道“马太效应”，富人更富，穷人更穷。有钱可以买到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资源，运用更多的途径，从而对穷人进行更残酷的剥夺。人与人之间、国与国之间，都是这个道理。但是在现代文明制度下，财富的分配与交易的秩序，只是治理的一个方面，有许多重要的东西，是根本无法通过货币进行交易的，比如道德和廉耻。

        春节期间，全国大量人口涌向海南，随着假期的结束，众多上班族纷纷选择离去。离开海南只有两种方式，乘飞机或坐汽车。众多航空公司是决不会放弃这种打劫机会的，飞北京二万五千多元，飞广州一万五千多元，对于有钱人，不过就是一个买包包的钱，谁会心疼？而大多数国人，是自驾车旅游的，琼洲海峽是一个天然的大屏障，需坐轮渡回去。可是天公不作美，过完年后从初四开始，浓雾袭击海口，渡口紧急封港，数万辆汽车滞留海口，人人焦躁不安，就像二战时的敦克尔刻大撤退，似乎不渡过海峡，命就会丢在了海南。海南省政府、海口市政府紧急动员，公安、市民、大学生等组成志愿者，数千人的援助队伍送来了免费的方便面、饮用水、包子馒头、稀粥、盒饭等等。遗憾的是，数万辆豪车里的乘客，鲜有被感动者，面对深夜送温暖的志愿者，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捐赠，不但毫无感恩之心，反而另一幕震惊人的现象出现了：几乎所有的车辆主人用完餐后，从窗户里直接抛弃了快餐盒、纸屑、垃圾、塑料瓶，海口这个洁净的城市，瞬间淹没在垃圾之中。这一切，似乎让人看到了猴子争抢货币的那个场面。

        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长时间坐在车上的人暴怒了，有下来咒骂的，有辱打志愿者的，几万辆车彻夜同时鸣笛，具大的噪音把海口搅沸腾了！海南的一片净土，瞬间就成了囚禁猴子的牢笼，人们的道德水准退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

        这些负面消息，当然被过滤了，很少见诸于公开报道。因此，我们也鲜少知道具体的细节。

        这些富裕了的人们毫无廉耻的行径，不文明的动举，让我深深反思。猴子尚且知道，想得到食品，得到性生活，需要用货币交换，它们之间的争夺，仅仅是为了维持财富分配以及交易的公平而已。而一些富裕起来的人们，在困境之中得到援助和馈赠时，却不知道用起码的道德和感恩予以回报。类似丑陋现象，当代社会里当然还有很多。人们的道德水准与文明程度，怎么啦，是退化到了猿猴的时代吗？

        从猿猴进化到人类，用了亿万年。如果说猴子的基本生存是靠食物，那么富裕起来的人们，早就没有了衣食住行之虞，道德与文明已成为其作为现代人的基本生存条件。那么，这种基本的生存条件，如果能够用来交易的话，以什么样的交易代价，才可以使人们恪守现代人的道德与文明的底线？

        这时，我想起了发生在1912年——那个100多年前的泰坦尼克号邮船的沉船事件。相信大家已经明白我的意思：当那条船在大西洋触到冰山下沉时，如果当时每个人都为了能使自己逃离灾难，抛弃了道德和现代文明，其后果将会怎样？

                                    于2018年3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