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不一定在遥远的地方

叶俊麻木地写好了剩余的工作报告，感觉人生是如此的灰暗且没有一丝希望，他又想起曾今对父母和王平说过的理想，现在看起来越来越像个笑话。十来平米的出租屋里只有一张红漆杉木写字台，还有一张破旧的铁床，旁边放着一口他陪伴他好些年的行李箱，所有衣服都放在里面，白炽灯发出惨白的光亮照着他苍白的脸，不用看镜子叶俊也知道他的脸现在有多么疲惫，好几天没刮的胡子透着些沧桑与憔悴，脚底有几个熄灭的烟头，手机时钟上显示现在是凌晨两点。身上因为熬夜散发出有些难闻的气味令他的情绪更加低落，因为这种味道就像是衰老的象征一般让人感到虚弱，在那一刻他真的已经有要结束这软弱生命的冲动，那么多可以死的理由在心里最脆弱的时刻一齐涌出，以至于生命的意义都被冲到了世界的底部。

那段时间，叶俊的工作压力很大，经常熬夜加班，隐隐做痛的身体在寂静的夜晚撕扯着他的灵魂。其实早在三年前，这种不适应的症状就初露端倪了。叶俊初到这座城市时，没有像其他同龄人一样对这座城市的繁华充满新鲜与期盼，反而是很难习惯这里的一切。城市中耸立着一座座高楼，人们都被关在了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在上下班的过程中才被放出来，而且仍然匆忙地赶到新的牢笼。那时他很喜欢去一家距他上班地点只有三个地铁站的一家在很高楼层的餐馆吃晚饭，这个时段他可以在这望到沉落的夕阳在城市的繁华喧嚣里充满悲凉，短暂而永恒的美感常给他莫大的安慰。但是他现在真的快要撑不住了，这几年的不适应不只是表现在对这座城市的生活方式，所有虚伪的交际都是他厌恶的对象。因此他还是公司最底层的小职员，微薄的薪水常常让他的生活捉襟见肘，但是他已经是一个步入社会的成年人，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的同情，唯一的例外可能就只有王平。他在这没有亲密的朋友，这儿的人都很精明，连交际在这都是一件可以计算成本的事，而他也许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没有价值的性格怪异的人，自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和他交朋友，但是表面上每一个人又都是很友善，前提是不要去麻烦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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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俊在想到死的那一刻，脑海中浮现三个人的身影，他的父母和王平，他们会为自己流泪吧，也许也只有他们了。那年叶俊离开家时，父母殷切的眼神永远也无法忘记，眼神里有祝福和期盼以及某种只可意会的情感，而叶俊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赚钱好好报答父母。而王平则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当叶俊有了第一辆摩托车时，他立马载着王平在沿海公路上飞驰，和他一起分享这种喜悦。而王平每一次出去的时候都会叶俊带回礼物，好像叶俊的快乐就是他王平的一样。年少的友谊总是容易建立，也容易淡却，我们曾今在毕业写了一本又一本的同学录，但是它们如今都在阁楼里落满灰尘，那些人渐渐的就只是在记忆里晃动着鲜活的影子。成长像是条不归路，大家都在告别，丢下情感上沉重的包袱。但是王平和叶俊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彼此，他们曾对着大海，心照不宣的在心中告诉过彼此两人是一辈子的兄弟，就像他们曾今一样，一起打游戏，一起在深夜轧马路，一起睡觉，一起在海边嬉戏，一起追女孩。而他们还要答应过要一起去找寻诗和远方的。三年前，叶俊想要去闯荡，就此告别了王平，王平本来很想和他一起去，但他在本地已经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老板也器重他，而且王平的爸爸身体不太好，需要人照顾，于是两人只好就此分别。

有人从走道走过，大概是要去楼道尽头上厕所，声音打断了叶俊胡思乱想。叶俊知道如果王平知道自己想要结束生命，一定会一拳打过来，大骂蠢货。叶俊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这里不是他的诗和远方，他要回到家乡去。于是在第二天，他带着行李告别了这个城市，火车驶出后，他知道这三年的生活已经永远留在了身后。叶俊回到家后，父母发现他隐藏在微笑下的那抹悲伤后就什么都没问，只是跟他唠唠家常，他们是善解人意的父母，害怕自己的疑问会伤害孩子敏感的自尊，不断告诉叶俊他们很开心他能回来。

王平在知道叶俊回来后的第一时间里赶了过来，把叶俊拉到酒吧，他们一开始谁都没提这次突然的回家，只是聊着一些共同的回忆。一杯酒接着一杯酒下肚，情感的枷锁也被打开，叶俊哭了，这些年压抑在心中的痛苦与抱负随着滚烫的眼泪落在地下。王平看着他哭得像个孩子似的，一瞬间就知道了一切，他有些后悔当初没有陪叶俊一起去那个带给叶俊那么多伤痕的城市，他走过去用手抱着叶俊的头，直到叶俊平静下来。王平仍然没有问叶俊究竟经历了什么，他知道如果叶俊想说的话一定会告诉他，而且及时叶俊不说他也能体会叶俊所有的情感，因为叶俊时他王平最好的兄弟。

之后王平请了假，每天都陪着叶俊一起打牌，看海，吃饭，喝酒。那天王平开着小车载着叶俊行驶在那条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沿海公路上，风透过车窗刮到脸上，是记忆中安然的味道。车一直开着，他们已经开过年少时到过的最远地方，沿途的风景仍是那同一片海洋。叶俊问王平到底要开到哪去，王平说就是想和他一起兜风，他买了这辆车之后今天是开得最畅快的一次。他们一直开到了转弯处的一个小山坡下，两人走出车外，天上的星星如同记忆中一般模样，身后是一座小山，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有几条小船在那远处的海上。王平告诉叶俊已经帮他找到一个挺好的工作，希望他能留下来，叶俊答应了下来，回来时他便已经决定再也不回去了，他已经明白这里的一切就是他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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