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黒沼》开篇

夢中,昏黑的天地,廣闊的河流化作黏稠的黑泥沼澤,幾乎看不到流動,我從空中墜落,背貼著泥淖躺在這樣烏黑的“河”面,黏膩不化的泥沼独有的濕潤正慢慢滲透進我單薄的衣衫。下陷的速度十分緩慢,像躺在泥面上休憩一樣,還能看見遠遠地地平線上,昏黑厚重的雲層有些許消融,那裏透著一絲焦黃的光芒,似乎太陽就在彼處緩緩破曉。

時光似乎慢行了許多年,我那樣躺著,亦沒有了初時墜落的慌亂掙扎,觀察著這樣一個碳黑污淖交織而成的世界,時間的流淌滯緩得有如世界是靜止的。只有身後逐漸被污淖浸潤腌囋著的肌體觸感,還在提醒著我,世界仍舊在運行著,有如噩夢般的危機並未離去。

泥沼長河遠遠的地平線上,渾重的天空似乎要坍塌般,雲層皸裂的那處裂紋中透著刺目的光,遠遠看著確分明地絲絲可辨。

泥濘的背後身體似乎有了一個外力加諸,我被緩緩地拉扯起來,像是有人站在腳端將我從頭搬起,著力道卻不是人力,均勻受諸於全身的一種外力,在將我斜傾著從頭部開始扯起。痛~好痛~我大喊著,嘴巴卻沒有動彈,聲音也未能發出,只在我自己的腦海裡嘶喊,像山谷回聲一樣久久地迴蕩。最先被扯起的頭部頸部肩背部撕裂般的皮開肉綻的劇痛,夾雜著髮絲斷裂、頭皮斑駁扯落、後頸皮層撕裂,衣衫浸著粘稠如膠的泥漿,和著肩背的皮膚斑駁撕裂脫落著。

我似乎痛暈過去了,因為我似乎靈魂出竅般地懸浮在自己受難的身體一側,被強迫般地停留在身邊,眼睜睜地看著皮肉扯裂而裸露的肌肉血紅的黏扯出絲絲肉絲血管。只是,我不再承受劇痛,我只是看著我在受著可怕的傷害,看著劇痛中的自己都不清楚的背後劇痛的真切狀況,在心底遠遠地感覺著這樣好痛好痛。

劇痛中的我的身體,這樣的我在無聲的軀體內卻沸騰般躁動瘋狂著。腦內昏亂焦躁的聲嘶力竭中,我仍是知曉身邊的那個我的存在,明明正面向前的頭顱分毫不能自由動彈,明明早已是緊閉雙目毫無視野,可是我的腦似乎視覺全開的看著我的腦內無限翻騰的痛楚場景。穿過大腦裡重重透明的翻滾彈跳著的劇痛感知,我隱約能穿過几近透明的腦殼,看到周圍的世界,看到身外的那個我,只是視野的起點仍是嵌生在頭顱中的眼睛。

我看到那個靈魂的我卻是面無表情的旁觀著,作為旁觀者也依然是不現實的表現,也許對靈魂的我而言,此刻的我這個身體僅只是一具軀殼。TA是在等著我死去嗎?是不是當我呼出最後一口氣時,靈魂的我就終於能夠重獲自由了?那我活著是對ta的束縛嗎?是對ta不公道的囚禁嗎?我的靈魂恨我嗎?還是只是無所謂我的存在與否?不然ta怎麼面無表情,看著折磨在如此劇痛中的我,ta卻是毫無漣漪。那我的存在是為何?有什麼意義嗎?著具只會掙扎的肉身凡胎意義僅在於受難嗎?心緒的波動漸漸愈加恐懼起來,恐懼著身旁的那個面無表情的我,恐懼著我的存在,漸漸在心中刮起奔跑著的龍捲風,與身體全背撕裂的劇痛交相纏繞著。

ta的瞳孔中,平靜地倒映著我身體的狀態。我下半身穿著一條橄欖綠的工裝牛仔短褲。身體一直斜向被扯起,那股外力不由自主,硬生生的將我扯起,褲子比衣衫的泥漿滲透性差好些,臀部皮膚僅只略有潮濕,並未黏上泥漿,可是短褲背面卻被牢牢黏附在泥漿上,隨著身體僵直的被外力搬扯起來,短褲牢固的褲腰與內襠線及褲腿死死的綳在胯骨上,內襠線深深地勒進大腿內側的皮膚。夾雜在扯裂肌膚的痛楚中,這樣異常的痛感讓我體內的劇痛更為狂亂起來,有如岩漿由大腿內轟地一下直衝腦門,炸裂般傳遍周身。

隨著短褲將腰胯腿根處勒至肌肉割裂,褲子與身體終於分裂開來,只一瞬間,刺啦一下,順勢雙腿後側皮膚被整片扯裂剝離,直到足跟上。

此刻的我已然被扯離河面,被外力所迫僵直的立在了粘膩的黑泥漿上。足底踏著河面,身後零星皮膚血肉黏連著污淖,一片狼藉,背後的河面深深刻上了我血肉模糊的人影。早已痛至全身無力癱軟的我,被外力提塑著顫抖著立在空曠的昏天黑地裡,這個污濁卻有著渾厚而清澈線條的世界。

不知何時,身邊的那個我不見了。而我,還沒能死掉,如此痛楚著確依然還是呼吸著,即便已十分微弱。似乎一場浩劫已經結束,不再沈溺在之前持續不斷的劇痛扯裂中掙扎著,得以稍稍平靜了些。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想知道那個靈魂的我去了哪裡。就在我睜眼的瞬間,河面轟然塌陷,我的眼睛尚來不及適應光線,便轟然墮入漆黑中,整個身體都在急速墜落。我不清楚那一瞬間是否還有外力附身,不清楚自己足底是否還踏著泥面,但我清楚的知道了,身外的那個我已然回到了我的身體。

當坍塌的巨響與墜落停止,周圍靜得出奇,卻有呼呼風聲在足下很遠處迴響著。我驚訝自己似乎仍然是站立著,踏著不軟不硬的泥淖,足趾皆陷入其中,泥漿從趾縫間擠冒到足背上,足弓墊著層溫熱厚實的泥漿。當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我驚恐的一顆心懸停在了漆黑的世界。

眼前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無底的黑泥深坑,而我正立在身後延伸在深坑裡的唯一未完全塌落的泥面,陡然斜倾着,如錐般延伸在無底深坑的中心。從黑洞深處卷起的旋風越往上越輕減威力,並被我的立足錐岸分割為兩股,呼呼的在我的身體兩側刮過,我孤零零的立在這樣的黑坑中,真真切切地只剩雙足的立點,背後撕裂的劇痛似乎輕減了些,只覺得寒意森森,在兩側風的推擠中像一杆被戲弄的旗桿。我才發覺自己頭顱已經可以自由動彈,抬頭看黑坑的上方。

遠遠的邊際線幾乎與浩劫發生前的河面地平線一樣遠,太陽已穿透大片厚重黑雲,那處皸裂的雲層被日光扯散開,沿著太陽的位置一圈一圈的黑雲被推擠削弱著,光芒正烈的地方只剩薄薄的一層烏色雲霧。


當我放棄了掙扎後,痛就不再是異常的忍受,而是常態的受著,理所當然的不出所料的,心就麻木起來,活著,沒有凍結,因為受痛的迫力並未終止,只是麻木的活活地受著,不再害怕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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