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春日纪事

绣球

艾略特说：四月是一个让人绝望的季节。

李一一6点13分准时清醒过来，习惯性地从右肩的位置摸出手机，打开小米运动，睡眠6小时，深度睡眠1小时20分钟。

她的自行车自打爆胎以后就开始自觉走路，每天的运动量还勉强达标。

看着校园来往的路人，她从发际线就能准确地断定那个人的学位，她撇嘴笑笑，如今这个园子里的研究生数量已经超过了本科生。

没有课可逃的春天不是好春天。她吃早饭的时候从窗户瞥见绣球树开花了，那算是她最爱的花，至少多年以前是，于是草草吃了几口包子出去看花。

小时候她跟着堂姐去邻村的姥姥家，路上买汽水的时候正看见人家的平顶上正开着一大朵紫色的绣球，她被迷的动弹不了，就痴痴地看，除了向日葵，那是她生平见过的最大的花。堂姐说那个花会变颜色，果真那天夜里她就梦见了，是一种可以根据周围环境颜色变幻颜色的变色花，她喜欢。

拿出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不怎么满意，一是因为相机没有人眼的像素高，二是这绣球荚蒾不是小时候见的那种，结了一树的花球让人眼花缭乱，不知道该惜哪一朵，所以没看一会她就悻悻地走了。

四月，园子里春花开的差不多的时候，香樟树就开始换新叶。因为刚下了几天雨，一地的红叶被洗涮得很干净，她仔细地在地上搜寻，想找到一个特别的叶子夹在书里珍藏，像小学时候那样。但是她没有发现心动的，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正拿着扫帚呼啦啦的扫落叶，一堆又一堆的红，除了叶子没有别的东西，她突然有点羡慕这个工作了。

她抬头看看，树上还挂着不少未落的红叶，才放了心，这说明距离夏天的到来还有段时间，得等红叶甩落干净了夏天才来。

有只灰色大猫在草丛里偷偷观察一只白头鸟，她也蹲下瞧，有点螳螂捕蝉的意思，她觉得好玩想掏手机，相机还没有打开，猫和鸟就发现了她，慌乱地逃了。她无奈地摇头，手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整天晒图，让动物们都厌烦了，难怪近来朋友圈的猫都不屑地翻白眼。

她不知道别的，反正这个园子里的动物是这样，她观察过好几回了，麻雀与鸽子是不怕人的，因为学生们都大了，早过了戏弄虐待小动物的年纪，对它们很友好，你平时走到它跟前它也不怕你，该吃吃，该蹦蹦。可是一旦你掏出手机，那就完了，哗啦一下保证都飞地没了踪影。在这个年代，它们对手机的印象大概就像祖辈们对猎枪。以后会不会有这样一个脑筋急转弯：树上有6只鸟，小明掏出手机拍照，试问照片里有几只鸟？想到这里她自己笑出了声。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被吓了一跳，周一的早晨校园里太过安静，上早课的学生都已经进了教室，她闲逛了一清早突然生了愧疚。

其实近来她很惜时了，天天泡在图书馆看“闲书”，这是从小到大她生平第一次自发地萌生了对知识的渴求。一排排的书架按照时间罗列了古今中外的名家作品，她慌乱了，人在快失去的时候会格外贪婪，这是她校园生活的最后一年，她近来新添了一个癖好，就是每天在图书馆坐下之前先去文学的书架上把书名溜一遍，像吸毒，这种目光上的占有也能让她稍稍短暂的缓解一下焦虑。

李一一近来特别喜欢电视剧《请回答1988》，里边有一个片段她大概每看一回都会流泪，德善升学填写志愿时爸爸说，每一个人都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或早或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