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我的观影史而言,《狩猎》是毋庸置疑的最佳。
这是一部寒入骨髓的电影。
Lucas之前在一所学校里当教授,学校关闭之后就一直在幼稚园上班,他生性温和善良,很讨小孩喜欢,是园里的孩子王。Lucas离异不久,儿子随母亲住,陪着他的只有Fanny和几个老友。
闭塞小镇,居民大都彼此熟识。闲暇之余,三五老友聚到一起,吃着火锅唱着歌,聊聊家庭和工作。人到中年,大多被生活牵绊着,和朋友聚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于是每每酩酊大醉,似乎只有在彼此的醉眼朦胧中,才能捡到些许往日的不羁,“宏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醉过之后,生活继续。
Fanny是条狗,以白为主,杂着些棕色,奥利奥的配色,年岁也不小了,是条老狗。
Theo是Lucas最好的朋友,两人少年时就相识,一起偷苹果、玩摩托,如今,年过不惑,几十年的交情更是弥足珍贵。小镇不大,两家自然也离得不远,往来走动,家人之间也很亲密。Theo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已经上了高中,女孩还小,在上幼稚园。Theo是个好人,但却不是一个好父亲,对年幼的女儿总是疏于照顾,四口之家,虽然偶有争吵,但也算其乐融融。
Klara,Theo的小女儿,金黄色的头发总带着些凌乱,红扑扑的小圆脸上烘焙着婴儿肥,鼻子圆圆的翘翘的,耳朵直愣愣的竖着,乍一看有点像大耳朵图图,走起路来小腿儿紧捣,还带着点强迫症,从不愿踩到地板的边缘线。太注意脚下,反而容易迷路,Klara经常因为这个不觉间就失了方向,Lucas和Klara在同一个学校,就经常把迷路的她送回家。
感情总是飘渺的,亲情、爱情、友情等诸多情感之间其实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有的只是主观的判断,甚至连判断都称之不上,所有感情的界定都不过是经验之谈。成年人的感情是糊涂的,孩童就简单的多了,我只是单纯的想和你玩,你对我不好,我就讨厌你,简单高效。Klara对Lucas朦胧的感情就是如此。
十六七岁的男生正是对性好奇的阶段。一天,Klara的哥哥和他的一个损友正大肆评论着一张情色图片上的男性生殖器,经过Klara身边,损友拿着图片给Klara看,当然,他并没有恶意,只是少年人的顽皮。
如常的一天。
幼稚园里,Lucas正和孩子们闹着,Klara倚在门边静静地望着,笑意盈盈,趁他和孩子玩闹倒地之时,Klara将自己精心包裹好的礼物悄悄地放进Lucas的口袋,并突如其来的献上深深一吻,离开了。Lucas愣住了。起身,发现了口袋里的物事,是一个写着“Klara”的信封,打开来,一个红色的心形玩具。
“Klara,我在口袋里发现一个很漂亮的小礼物。把它送给你的同学吧。”Lucas叫住Klara。
”这不是我送的。“Klara否认道。
”嗯,但这上面写着Klara送。“
”肯定是有人在跟你开玩笑。“
”好吧。那就把这个送给你的妈妈或者送给制作它的那个人吧,好吗?还有,亲吻只限于跟爸爸和妈妈。“
”这不是我送的,你撒谎,这不是我的。“
夜晚降临,寒意也跟着来了。
Klara的父母又没能按时来接她回家,她静静地坐着,暗淡的房间里,只有Klara的眼睛是亮的,绿油油的,像鬼火。园长Grethe是个善良的女人,50岁左右,她安慰着klara,逗她开心。
”我讨厌Lucas。“Klara突然开口。
”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是好朋友呢?“园长对Klara突然的发话有些吃惊。
”根本不是。“
”为什么呢?“
”因为他又蠢又丑,还有小弟弟。“
”所有男孩都有呀,像你的父亲,你的哥哥。“Grethe笑道。
”但他的是硬的,像木棍一样。“这句话很熟悉,Klara盯着前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什么?“Grethe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无法相信这是一个5岁小女孩说出的话。
”是真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Klara?“Grethe警惕起来了。
”他送给我一颗心,但我不想要。“Klara摇了摇头,拿出红色的心形玩具。
”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扔掉啊。“Grethe仍未从震惊中恢复,机械地讲道。
”圣诞老人会来吗?“Klara转了话题,眼神也跟着神采起来。
”额,嗯。。“Grethe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相信一定会的。“Klara自问自答道。
孩子的世界是纯色的,她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这样的谎。疑问的种子在Grethe心中扎根了。
深冬,寒意更甚。
Grethe强压下心中疑虑,向Lucas说明了情况,但并没有透露klara的信息,她希望Lucas能暂时离职,静待事情处理结果。
园长找来好友ole,帮助调查事情真相。
两人面对Klara,
”klara,你能跟我详细讲一下你之前跟Grethe讲的那件事情吗?“Ole问道。
Klara一脸迷茫。
”快跟他讲你那天所说的事情呀,关于那颗心的。“Grethe焦急道。
”我什么都没说。“Klara茫然道。
”那这些难道是Grethe编造出来的?或者是你编造出来的?“Ole挂着微笑。
”不是。“Klara摇头。
”你是不是说过你见过Lucas的小弟弟?“
Klara摇头。
”试着告诉我Lucas对你做过的事,不用害怕,你可以的。“
“我想出去玩。”Klara有些委屈。
“但你必须回答他,别怕,Ole是好人。”
“Lucas是不是在这里给你看过他的生殖器?”
Klara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是在这里吗?就在幼儿园?”
Klara又点了点头。
“他的小弟弟是硬的吗?”
“好像是,我记不得了。”Klara点头道。
“那他的确给你看过他的生殖器?”
Klara加快了点头的频率。
“谈论Lucas让你不舒服吗?”
窗外孩子玩闹的声音越来越大,Klara望着窗外,再次点了点头。
Grethe再无疑虑,报警并通知了所有学生家长,要求各位家长协助观察孩子是否有不正常状况,例如尿床、头痛、做噩梦等,毫无疑问,每个孩子都有。
小镇沸腾了。
冬,无情的季节,万物凋零,这个冬季更是彻骨。
Lucas并不十分惊慌,因为Theo了解他的为人,
“Theo,我们需要谈谈。”
Theo突然上前卡住Lucas的脖颈,
"你疯了吗?"
“如果你碰过我女儿,我会亲自朝你头上开一枪。而且,我认为你做过,因为她就是这样说的。”
“你想毁掉我的生活吗?”
听到响动,Klara从房间出来了。
“Hi,Klara.” Lucas说道。
“Hi,Lucas.”
看着Theo布满不解和愤恨的眼睛,Lucas夺门而去。
“你们在生Lucas的气吗?”
“不关你的事。”Klara的妈妈安慰道。
“他什么都没做过,是我胡说的,仅此而已,现在幼儿园的同学们都在谈论这件事,但这不是真的。”Klara说出了真相。
“亲爱的,你可能暂时还无法理解,但这种事是会发生的,你的大脑潜意识选择遗忘发生过的事,而且也没必要再去想那些事了,因为都已经过去了,我们很高兴你说了出来。”妈妈紧紧抱着Klara柔声说道。
无论真相如何,我只相信我选择相信的。
法庭上,所有孩子的口供出乎意料的一致,他们描述了Lucas家地下室的样子,沙发、墙纸的颜色,唯一的缺憾是Lucas的家里没有地下室。
证据不足,无罪释放。
丹麦的深冬终于迎来了丝丝暖意。
从法庭回来,苍绿的原野,昏黄的丛林,红墙绿瓦,熟悉的一切,Lucas在门前伫立良久,伴随着铿锵的狗吠,Fanny雀跃着奔向灌木丛,像只负重的蛙,一闪不见了踪影。
夜幕渐渐拉下来了。
Lucas和他儿子闲适的聊着天,准备着晚餐,Fanny外出撒欢儿还没回来。倏忽间,一块石头从窗户飞了进来,玻璃碎了一地,亮晶晶的,煞是好看。Lucas冲出房门,有的只是一片黑暗,黑暗中,原本熟络的一切都变得扭曲起来,影影绰绰,似有实无的晃动着。
Fanny也回来了,被装在黑色垃圾袋里,脖子上多了根绳索,红领巾一般垂着。
送走了儿子,葬了Fanny,孑然一身,日子虽苦但总得活着。
残喘了几日,今晚就是平安夜了,Lucas到镇上超市采买,精神还算不错,
“我要两块猪排。”
“没有。”
“我要的是这个猪排。”Lucas指了指静静躺在冰箱里的猪排。
“我不卖。”
“我有权来这儿。”Lucas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嗓音都有些发抖。
“滚出去,快滚。”卖肉的大个子放下了手里的刀。
“我要两块猪排。”Lucas强压着委屈,倔强的指着冰箱里那鲜红的猪肉。
大个子一拳将Lucas搠倒在地,几个红领巾上来踢了几脚,彰显了自己的正义之后,将Lucas拖拽着扔出了超市。
从事情伊始,Lucas就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他面对的是所有亲朋好友的睥睨,是之前他所拥有的享受的一切,是整个社会,是道德,是人心,更是人们心中所谓的正义。
他不甘心。
Lucas回到超市,大个子拦住去路,
“我不是叫你滚出去吗?我不会重复第二遍。”
“我只想说一句话。”Lucas满脸是血,眼神闪烁。猛地一发力,一记头槌正中大个子鼻梁。
“我的东西呢?”
“把他要买的东西给他。”红领巾远远说道。
Lucas付过钱,离开。
这时Lucas唯一的一次胜利,他胜了一个具体的人,可道德呢?胜得了吗?
平安夜终究是来了。
Lucas换了庄重的着装,擦洗干净脸上的血迹,蹒跚着来到教堂,参加圣诞弥撒。
教堂里灯火通明,烛光和灯光汇在一起,是暖暖的黄色,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Theo一家也在,大家闲聊着,其乐融融。幼儿园合唱团的声音响起,是熟悉的《伯利恒之星》,清脆的声音交织着,暖着镇上人的心。
周边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Lucas静静地坐着,感受着这些不属于自己的安详。圣诞,快乐的节日,所有的悲愤郁结涌上心头,Lucas大声唱着哈利路亚,泪流满面。
时间是良药,能抚平一切伤口。一年后,还是那几位旧友,大家脸上都刻着笑容,抱一抱以示友好,一块儿打打猎,吃着火锅唱着歌。
成人的世界,太多虚伪,凛然的正义,友好的笑容,餐桌上的歌声,所有的表演都浑然天成,可怕。
孩子的世界,虽有谎言,但至少真诚,爱而不得转为恨,恨也恨得坦荡,说过的话转天就忘,看来时间,也只是孩子的良药。
道德是伪善的。
在道德的世界里,充斥着主观,塞满了刻板,从来没有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有的仅仅是众人,三人成虎,多数的永远是对的。真相不重要,善恶不重要,重要的是利益和热闹。法律可控,而道德不可控,人之初,本无善恶,然而世界是恶意的,活在其中,难免被其沾染。成人,你让我怎么成人?
恶意的世界,恶意的你我,如果把Lucas换成其他人,结局会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