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

文/浅殇东霓

麦田

      我认识一位诗人，他正在写诗。他喜欢去旅行，带着一本杂志。

      夏天，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城市显得格外燥热，他一边再次检查下安全装置的牢固程度，一边带着防雾霾口罩，今天的任务是外墙喷漆。想着家里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脾气火爆的老婆。突然觉得一阵眩晕，索性脱下口罩点了一根烟，当然，前提是他还没有戒烟。他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想起自己已经戒烟两年了。

      难道生活就这样了吗，难道一生就这样匆匆而过了吗，难道这就是命。他今年25岁了，掰掰手指算一下，从15岁辍学出来打工，已经过去整整十个年头了，干过服务员，做过厨师，开过塔吊，进过富士康，现在十年过去了，却成了一名建筑工人在刮大白。十年时间攸然而过，他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屁孩，到现在成为了一个女人的丈夫，一个孩子的爸爸。好像一切还都没来得及回想一下。没来得及回头一下。就突然来到今天，成为一名建筑工人，背负着该背负的压力。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十年的梦。

      想到这，他吐出嘴里还没化完的糖，擦了擦额头的汗，给工友小陈说了一声，今天有事去找工头请个假，有什么事先帮忙代劳一下。

        回到虽然简陋但收拾的井井有条的工棚，他把手机插上充电器。从角落的行李箱里翻出从来没背过的双肩背包。接了一桶凉水充了一个凉水澡，顺便刮刮胡子，又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带着之前从网上淘的一副黑框眼睛。

        迈出工地的大门。他觉得十年的梦好像醒了。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那时候自己还有梦想，梦想住大房子，梦想开好车子。而如今光是生活的琐事就已经让自己疲惫不堪了。他左转进小卖铺想买一盒烟，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那时候自己最喜欢抽的红旗渠。于是就随便拿了一盒老板推荐的烟。

      又顺便买了一个打火机。这是他以前经常干的事。为了戒烟不知道买了多少个打火机。

      这次却没有犹豫，撕开烟盒，抽出第一排第三根，点着，猛烈的深吸了一口。一气呵成，很久不抽烟的他，在浓烈的刺激下剧烈的咳嗽了一下，然后觉得头有点晕晕的。抽完一根又一根，看着烟雾慢慢散去。像是自己压抑的很多很多事情都散去一样，像是自己的梦，像是自己两年前最后一根烟抽完的那个夜晚。那天是他婚礼的前一天。

      他想要做点什么，想要去某个地方，想要记起某件事情，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像是扯在自己身上的线都断了，一根根蹦的紧紧的线，有孩子的奶粉，有房子的贷款，有老婆的恶语相向，…突然没了方向。

      对，他是一位诗人，他要作诗，于是打开微信，在朋友圈上写：今天天气很好，但是却不想干活。他想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劲，明明不是因为天气很好，才不想工作的。于是他在朋友圈一字一句写到：离开一座孤岛，征服一座孤城，这种感觉是孤独。

      收拾好行李，买了几瓶矿泉水和方便面，他准备好好看看这座城市。

      没错是上海。

图片发自App

      他来到离工地最近的镇上，骑着小黄车用了大概半个小时，平时他是不会来镇上的，除非想要改善一下生活，因为工地的伙食的确不是太好。

      还是那家川味小炒，还和平时一样，他要了一个菜，一份米饭。

      老板人不错，认识他，他家的菜很好吃，吃着吃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突然下来了。他觉得这应该不是眼泪，不是委屈，他停下来点了一根烟。把眼泪压了下去。每个人都有自生活。这是生活。生过活过，自己的选择，自己的命运。自己连挣扎都挣扎不得。

      饭饱。

      他来到外滩，传说中上海最繁华的地方，第一次见到江对面的高楼大厦的林林总总，第一次见到江水拍打着河岸，第一次看到那么外国人，第一次逃出牢笼，来到另一个牢笼。

他在朋友圈拍了一张照片并写了一段话:

今天休息一天，外滩真好看。

哦？他是一位诗人。

犹豫过后那段话改成了：

总想与你在这里相见

却不知为何总也是不见

      他不知道要见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到外滩。总觉得今天要来这里，要写这句话。他现在是一位诗人，至少这一刻是。他喜欢去旅行，带着一本杂志。

  那是我给他的一本故事会。

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