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屎蛋子（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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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十点左右，大林子的老乡打来电话，要请吃饭。大林子本想跟往常一样，找个理由推掉，因为他实在不想参加这样一个感恩主题的饭局。

老婆小玉儿走过来，小声说，去去去。大林子当即吃了定心丸般，故作思虑了一小会儿，才放慢语气，慢条斯里地说，那好吧，正好你嫂子去那边有点事，我们就顺道过去看看你的工厂。这个老乡的运输车前段时间让交警查扣了，托了不少关系均无济于事，不知从哪里听说大林子跟交警队熟悉，又求助于大林子。

当时，大林子的老乡在电话里口气显得极为恭敬，还绕了好大一个圈，说他妹妹跟大林子的妹妹原来在小学时一个班，关系很好，还说他跟大林子的弟弟喝过几次酒什么的。对于老乡的老套的套近乎的话，大林子非常理解，耐心地听完，切入正题后，详细地询问了被查扣车辆的有关信息，答应马上给交警队的同学打电话问问情况。

恰巧，车是同学查扣的，电话打过去，同学真够哥们意思，二话没说，一个字“放”。但是，大林子不想让老乡知道事情如此简单地就解决了，他想故作难办，拖拖时间，然后跟老乡解释先找了支队的人，又找直接负责人，最后找了主要负责人，反正费尽周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光电话打了不下十几个才将事情搞惦。末了，特意强调，老乡的事也就是他大林子的事，既不能罚钱，也不能交停车费，还要尽快放出来。

在老乡那儿看似比登天还难的事儿，到了大林子这，仅几个电话就搞定了，这让老乡非常惊讶于大林子的活动能力，电话里奉承话说了一罗筐，一再邀请大林子来厂里指导指导，还要在市里最好的饭店请吃饭。

大林子委婉地拒绝了，他不想给人留下给人办事图回报的坏名声，反而故意很实在地说，大家一个村里出来的，乡里乡亲，不必这么客气。老乡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吃饭就免了，抽时间去他厂里看看倒是真想去。去了，也算是对老乡的生意的一种支持嘛。

老乡在电话连声感谢，一再邀请有时间一定来他的厂里看看。

事情过后的数天里，老乡又打来几次热情相邀吃饭的电话，大林子都客气地推掉了，心想，这老乡不知道是跟自己实在呢，还是根本不会说话，张口闭口就是请吃饭表示感谢，心里可以这么想，但话不能这么说啊。这样的邀请，让人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其实，这类饭局，不用点明主题，只说聚聚即可，如此以来，无论请人的人，还是被请之人自然都会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大林子一家开着车去的。几段路正在改造，只好改道，加上车辆拥堵，大林子只得绕了一个大圈，惹得小玉儿直埋怨，说了一罗筐什么路今天修了明天补，怎么就这么多车之类的牢骚话。大林子明白，老婆是心疼油钱了。

老乡订的饭店比较高级，大林子和小玉儿有些不自在，客气地说，只是简单地吃个饭，何必来这地方，钱不少花不说，还有可能吃不好。

老乡只当作这是客气话，热情地邀请他们三口进去。老乡让大林子点菜，大林子推让一番，就跟他来到厨房的菜品展示区，菜品琳琅满目，色泽诱人，仔细一看价格，靠！个顶个高得离谱。大林子说，都是老乡，点几个素菜就行了。可一看，仅有的几个素菜，价格也高。正拿不定主意时，老乡说，你去陪嫂子，我来点。大林子如得到特郝般逃离了厨房。

菜陆续上来后，大林子知道老乡点了最贵的几道。大林子跟小玉儿越发不好意思了，小玉儿偷偷踩了大林了一脚，大林子明白老婆让他客气一下，便说，都是自己人，没必要点这么贵的菜的。

老乡谦恭地说，你是我哥，弟弟总不能拿豆磨咸菜招待你跟嫂子吧。大林子跟小玉儿相视一笑，也不再客气。

回来的路上，小玉儿直嘬舌，说加上孩子，我们总共四人，就点了那么一大桌子菜，估计花了不下五百元吧。大林子说差不多。小玉儿说，四个人花五百多，真敢花！五百元，我们全家得大半个月的菜钱。说着，小玉儿叹了口气，唉！我们上班的，看上去风刮不着雨淋不着，办公室坐着，茶喝着，报纸看着，空调吹着，那就是个空架子，还不如一个做生意的场面。要我自己花钱吃顿五百元的大餐，砸死我，我都不干。

大林子说，话虽这么说，可你知道人家的钱怎么挣来的？生意人，没周末不说，也没白没黑，忙得时候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我们下班后，逛街看电视时，他们在忙；我们周末出去玩时，他们还在忙。别看他们有钱，可没我们潇洒。

这倒也是。小玉儿说，看到的，只是生意人的表面。钱的背后，肯定得付出。

大林子说，当然了。相对来讲，回报跟付出是成一定正比的。对于有钱没钱，我很赞同老乡的那句话：不图多有钱，只图在想吃只鸡时，能不受委屈地，轻而易举地拿出钱来就行了。

小玉儿说，道理是这样，可今天想吃鸡，明天就想吃牛。吃鸡不委屈，吃牛未必就不委屈了。

大林子说，你这话有些抬杠。人啊，要知足常乐。

小玉儿来气了，说，没钱你常乐个屁！什么也知足，人还有追求吗？

大林子没有接话。他知道，再接茬，即将燃起的火苗就会烧到他身上。其实，大林子很欣赏知足常乐的生活态度，也乐意做一个知足常乐的人。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知足常乐毕竟只是个理想的状态。俗话说的好，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的确如此。大林子认为，知足是基础，常乐是建立在基础之上的状态。可知足，却很难界定，无统一的标准或尺度。一个人，社会地位多高才能知足？拥有多少金钱才算知足？很难评说。尽管做不到常乐，但有时，大林子非常憎恶自己的知足。知足让他失去了动力，确切地说是挣钱的动力。或许，人就应该置于死地而后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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