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一个不信鬼的鬼故事

在离苏州说远也不远的一个小镇,有一栋被称为鬼屋的房子。

这是一座两层木楼房,带阁楼。外墙爬满不知名的藤萝植物。偶然风起,挪出一片藤叶,也看不出外墙原本的颜色。一株硕大的虞美人孤零零地在前门伫立着;屋前是花园,藏在草丛间的几株红色花朵羞涩地开着,也不知道是玫瑰还是月季;从侧面甬道可以看到,屋后的草地种有梨树和苹果树。谁能想像,这儿住着鬼呢?但人们还是传说这屋闹鬼。

这房子原是一位声名显赫的老中医的,他有一个独生女儿,镇上的老人们都记得,像这样漂亮可爱的姑娘镇上还没有过。老中医很爱她,但她死得很早。据说她和一个年轻的农夫相爱,但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老中医当然不同意婚事;正在他们相爱之际,那可怜的农夫却得了不知名的病,死了。不久姑娘也去世了——说是伤心死的。

从此老中医独自住在这栋房子里。老中医在世时,鬼屋还不是鬼屋。老中医去世后,一个不甚亲近的侄儿便得了这栋房子。这年轻人虽还未婚,但已有意中人了。他本来跟父母住在一起,用不着这房子,因此寻思着把那房子租出去,房租也可用来多添置几件嫁妆。积存好钱后,再把这房子修葺一番,婚事自然水到渠成,这么想着,他越发觉得生活的美好了。

好在此地离吴淞江渡口不远,出租并不难,而且主人对租金也不甚关注,房客自然是有的。一对外地来此谋生的夫妻租了下来。

正是这对夫妻说起这房子里闹鬼的。他们起先对这房子觉得称心满意,但渐渐发现房子里有一些事情很奇怪:厚重的木头房门会自动开关,抽屉也经常发出拉开又关上的声音,而仔细察看又没有人。有些东西还会在他们面前升起来又落下去。他们总觉得屋里有什么人和他们在一起,因此越来越觉得恐怖。 

最后使房客终于走掉的是这么回事:有一天女主人来到起居室,看到她的小宝宝丢线团,每次线团滚到桌椅地下,过不多久又自动滚回来,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在跟他玩。小宝宝抬头看见他的妈妈,欢笑着叫道:“阿姨!”女主人把他抱起来就跑了出去,怎么也没有办法劝她再回那房子了。她的丈夫只好去见老中医的侄儿。说他很抱歉,事已至此,只好退租了。 

老中医的侄儿从不信鬼,听说这房子有鬼,根本不以为然。但年轻人的未婚妻却是信鬼的。自从听租客说了闹鬼的事,她就怎么也不愿把那栋房子作为婚房了。没有婚房,婚事自然是没影儿的事。年轻人没有办法,他想不如自己先去住,好证明那里面确实没有鬼。于是他住了进去,在里面住得舒舒服服的。 

门的确会自动开关,不过这吓不倒他,他认为这不过是门的合页有毛病,于是把门换上新的合页。但门照常自动开关,他又认为,也许是墙有沉降。然而他也无法否认,他是的确听到了抽屉打开和关上的声音,杯子和盆子也像是有人在摆弄。他自然知道屋子里就他一个人,于是他又想,旧房子总免不了会有各种奇怪声音,因为墙有沉降,地基当然也免不了下陷了。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在意了。 

可奇怪的是,有时候,他看完书,刚把书合上放在桌上,书却自动打开,一页一页地慢慢翻过去,像是有人在读。这自然与地基下降无关,他对自己说,这可能是风从窗口吹进来,把书吹动了吧,不过他随即想这时窗子是关着的。不过,不管怎么样,反正他不信有鬼。 

他在这房子里就这样安然住下去,还恳求未婚妻和他结婚,来和他住在一起。未婚妻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甚至几次暗示最近媒婆与她母亲熟络起来。

年轻人开始急了,便想着不如重新翻新,把以前主人的痕迹全部抹除,就算有污秽,也能消停了吧?

于是他开始着手整理了。他先找了不少空盒子,走上阁楼,动手收拾阁楼里的杂物。阁楼上大都是老中医和他女儿的衣服。衣服全挂在房间周围的衣橱里,他先整理老中医的衣服。他把衣服——一折好,装进盒子,放在房间一头,然后去整理堂姐的衣服。当他打开第一个衣橱时,听到一声叹息。他先是一惊,但接着哈哈大笑,说这只是门开着,风吹进来把绸衣服吹响罢了。他把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折好,轻轻地放进盒子。他有些伤感,因为穿这些衣服的美貌姑娘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他整理好五六件后,拿起一件外衣,却是件嫁衣。虽然在衣橱里挂了那么久,还完全像是新的。这样一件嫁衣应该轻飘飘的才对,但拿着却有点沉。他想,莫不是有碇银子藏在衣袖?于是他去掏外衣袖口暗衬里的一个衣袋,在衣袋里却找到了一个红色小本子和一封信。他放下衣服,把找到的东西拿到窗前读起来。他首先读那封信。

信上说:

君住长江头

我住长江尾

奈何东风恶、病魔狂

不能与你共枕床

年轻人想:这封信应该是堂姐的意中人写的,可是怎么送到小姐手里的?他听人说过老中医反对农夫和女儿结婚。年轻人又看红色小本子。原来是一个日记本,每页顶上印着日期,开头部分记的都是家务事:缝了多少东西,做了多少瓶酸菜,进行了大扫除,等等等等。但接着渐渐显露出一颗少女的心。她记下她第一次遇到那位农夫,他第一次吐露他的爱情,他们打算一得到同意就结婚…… 

但这对可怜的恋人没有能够成为眷属!日记上写到信使送来那封信,她惊恐万分。接下来一页上只有一句话:

“君生我亦生,君亡我亦亡。

我恨东风恶,不得共枕床”

再下来一页一页都是空白。最后,在日记本的末尾写着:


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事情就是这样。年轻人反复思索这话:“我恨东风恶,不得共枕床。” 

从这时候起,他开始相信鬼了! 

他把日记本和那封信放进自己的衣袋,下楼去了。他想:如果爱人死了,自己就得死了吗?思考了很久,年轻人说了句:“我不如她。”

他拿起堂姐那件美丽的嫁衣,戴上帽子,穿上外衣,就出门去了。当他出门时,他回过头向屋里叫道:“不要再苦恼了,堂姐!你现在可以安息了。我要设法把事情办妥。” 

他忙不迭地去找农夫,几近打听才知道,农夫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好在聪明,村里私塾先生喜欢,教他识字,病重后私塾先生也有接济,后事也是私塾先生处理的。于是他找到了私塾先生。到了那里,他看到私塾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便把信和日记本交给他,接着告诉他那座房子和那位不能安息的姑娘的事情。私塾先生叹了口气说:“可怜的孩子。”

私塾先生马上请来附近的道士和和尚帮忙处理这件事,并挽留年轻人住下来,等两位恋人最后相聚在一个衣冠冢后再走。两天以后年轻人回到家里,现在可以说家中就他一个人了。再也没有门自动开关、抽屉自动开关等等的声音。 

他终于把他的未婚妻请到家里来吃晚饭,陪她来的是她的妈妈请来的一个神婆。这位神婆说房子里有鬼没鬼,她到处打探下就知道。神婆进屋后朝四周看看,很是仔细。没过多久就自信地说道“鬼?都是胡说八道。这房子里连鬼影子也没有!” 

那位小姐听了十分高兴。于是她和年轻人很快结了婚,双双快快活活地住在这房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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