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谢谢光临，请慢走。”
便利店小美女甜美的声音一如既往在身后响起，我拎着一大袋尿不湿从里面出来，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
在便利店门口立住，把尿不湿塞到婴儿车的下层，然而掀开车子小小的遮棚，露出女儿粉嫩的小脸，微微嘟着嘴，睫毛翘起来的模样，像老婆大人。她睡着了，外面世界的喧嚣都与她无关。
我弯弯嘴角，一手扶着婴儿车，一手插在运动裤的口袋里，无意瞥见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从视线的右侧走过来。她撑着一把红色的雨伞，穿的细跟凉鞋踏在地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富有节奏感。我眯起眼睛，目光跟着那女人，腰那么细，胸也很不错，他会不会喜欢这种类型？
我猜测。
女人缓缓地走出我的视线，我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从不会主动联系我，性格虽然比从前圆滑很多，却还是一样清冷。我叹了叹气，拨通了号码。
“阿照，救命！”我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急切一些。
他冷冷的声音传来：“这次又是什么事？”
“尿不湿，帮我买一包尿不湿！”我急忙解释：“我家老婆大人出差，宝宝尿不湿用完了，”正好女儿刚睡醒哭了起来，我把手机凑过去。
他说：“如果是你哭得那么惨我就去救你，别说尿不湿……”
我听他这么说，不知怎的心情欢快了起来，确定他不会拒绝我，挂了电话，连忙把女儿抱起来哄，心还怦怦直跳有些发虚。
雨滴依然稀稀拉拉的从屋檐处坠落，像一些漫不经心的拨弦。他也许并不知道，为了维持脆弱的友情，我再次撒了谎。
二
回到家，我把尿不湿收到柜子里，女儿有些饿了，一直在哭，我来来回回跑，手忙脚乱。
家里粉色的墙让人的头有些发晕，婴儿的哭泣声更是如同发条一般把人的神经拧紧。卧室里我和老婆大人巨大的结婚照格外显眼，她笑靥如花，依旧是十七岁的模样，而我自己，幸福的目光令我一阵发怵。
“叮咚。”
门铃声响了，我猜一定是他，连忙跑去开门。
已经有近三个月没见的他，依旧是西装革履，手里提着我请他买的尿不湿，轻轻喘息，头发湿了，肩头也湿了。
“卧槽！”
我撇开视线，抢过尿不湿就冲进女儿的房间。我对换尿不湿并不在行，平时多是老婆大人在做，她一出差，我就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非常笨拙。我听到脚步声靠近，知道他站在房间门口看我表演一个父亲的拿手活，然而背对着他的我却希望，要是他能过来帮我一下多好。
不一会，他竟真的走了过来。抢走了我手里的尿不湿。他的手指很漂亮，皮肤白皙，动作又轻又柔，目光仿佛在照顾自己的女儿充满了温暖，我十分诧异。
心想，也许，他是喜欢孩子的。
女儿见到他竟然也不哭了，乖乖地任他摆布。
我看着女儿，伸手拍在他肩膀上，由衷地赞道：“果然厉害啊！这种事你一向熟练。”
“明明已经是当爸爸的人，还笨手笨脚。”他无奈地说道。
我笑笑：“不是有老婆大人嘛……”说着把目光转向他，他原本冷淡的神情柔和下来，听到我的话一瞬不瞬地与我对视，良久没有移开视线。
三个月没见，他大概多少有些话想跟我聊吧。但是，为了找他出来，我总是利用无数借口，撒了很多谎。我没有一次说，喂，张照，我心情很不爽，陪我出来喝酒。我总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幸福，很热闹。
他是自由写手，给一些专栏写小文章，偶尔也会熬心灵鸡汤，日子虽然平淡，但他在这个城市朋友很少，难道他不想跟我聊聊吗？
我扔给他我的T恤，看着他穿我的衣服坐在沙发上，心情莫名大好，好像回到从前的时光，无忧无虑的样子。
我们一起喝啤酒。
我想起在便利店门口见到的那个女人，想问他是否中意那种类型，却觉得难以开口，想了想，按照惯例问：“你呢？什么时候解决终身大事？明明那么帅一个女朋友也没有。”
他的确长相清秀，文文弱弱，皮肤也很白，浑身透着秀气，会不会因为太清秀而交不到女朋友？我猜想，女人都喜欢男子气概多一点，而他总是一副清清冷冷的姿态，又喜穿严肃的西装，领带一样不差，看起来很禁欲。
不过，他现在换上我的运动T恤，倒是亲切很多，清清爽爽的样子，脸上也透着一种珍贵的单纯，对比早已沉溺世俗的我来说，令人向往。
我们随意地聊天，他喝了我的啤酒。
我倒不在意，但装腔作势地要上前扁他。他握住我的手腕，眼神跟从前很不一样，我说不清是什么，悻悻地退回到沙发上。
客厅安安静静的，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我却很想跟他聊聊我的生活，然后问问他的生活，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现在还弹吗？”他却突然开口。
我看了一眼我的破吉他，他怎么不问问我最近过得如何，却突然关心这把破吉他。
“偶尔吧。”我有些沮丧，又问他：“你呢？键盘手？”
“我早就不弹了，你知道的又不是什么专业。”
他的话令我更沮丧。他是我乐队的键盘手。曾经。自高中那场演出之后，就再也没看见他弹琴，一晃就是十年。
如果，如果我们还能再合作……我突然兴奋地提议：“下周五我在酒吧有演出，要不要过来玩？”
“有时间的话。”他在敷衍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哼了一声。墙上的钟，分针和时针已经离得很远，原来已经下午六点。
“今晚，你一个人吗？”他突然问。
我抬起头，空气中弥漫着啤酒的香气，心想，或许，我能，让他留下来。
只有，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