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踏上天台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今天必须要死了。
现在,这个流浪汉站在天台的边沿上,脚下就是十二层的大厦,密密麻麻的人头正齐刷刷地仰望着他。风在他耳边呼呼地吹着,一股酸臭涌入鼻腔,让他觉得熟悉又恶心。烈日曝晒着所有的镜面,强光反射,令人睁不开眼。他向下看了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小腿也渐渐发软。
只要闭眼一跳就什么都结束了!流浪汉深吸一口气,使劲闭紧双眼,微曲膝盖,奋力一跳!只听“啪”地一声――双脚稳稳落在原地。
该死!方向弄错了,应该向前跳才是!流浪汉又深吸一口气,使劲闭紧双眼,微曲膝盖,奋力向前跳去。
“停!你在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啊!”就在流浪汉的脚离地的前一刻,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流浪汉吓了一跳,迅速向那边望去。他想,那个人无非是劝他不要自杀的,只要不理睬他的话,一切都会照计划进行。
只见眼前站着个穿制服的中年人,脸色有些许憔悴,但不妨碍他另一种独特的气质。这种气质他现在也不好说,是那种让人觉得可靠又让人产生疑惑的气质。他大概是这幢大厦的某个管理人。
管理人慢慢上前,一只膝盖弯着,一只手向前伸,像是要把什么按压下去的样子。
“你别过来!再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了!”流浪汉喊道。
“好的,我不过去!”管理人一副紧张的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说兄弟,你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能跟我说说吗?”
“不用了!我现在一句话也不想多说,我要从这儿跳下去!”说着流浪汉转身欲向下跳,下面传来人群惊恐的声音。
“等等,让我猜一下!你是因为失恋?或者妻子带着孩子走了?还是……”
流浪汉愤怒地回头大吼道:“你别说话!你为什么要阻止我?我活着受人厌弃,连死也不能由自己选择吗?我哪里像有恋人孩子的人!我连个可以窝身的地方都没有,每天遭人白眼像条狗一样地活着。我只配和垃圾为伍,连乞讨都受人欺负!”说完,又欲跳下。
“你就不想听听我的遭遇吗?”管理人喊道。
流浪汉迟疑了,狐疑地看向那个中年人。
管理人接着说:“放心,我不会阻止你。只想你先听一下我的遭遇。反正你都是要自杀的,稍等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呢?”
流浪汉想了片刻,觉得听一下确实没什么损失,而且站在边上那么久,腿已经软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慢慢下蹲,一只脚在外一只脚在内坐了下来。
管理人见状也放缓了语气,稍稍前移两步。“兄弟,别看我现在这个领班的样子,我以前也算是一个小公司的老板!”
“就你?”流浪汉有些不相信,再次打量了管理人一番才含糊地说道:“嗯,这么一看嘛确实有点小老板的样子。”
“对吧!”管理人得到肯定后更加自信了,上前一步说:“我就知道你有眼光!可是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
“我因为一些疏忽导致公司破产,不但手下的钱和员工没了,连妻子也带着两岁的女儿离我而去。自己最后也被关进了监狱……”说着,管理人抬起手,娴熟地擦去脸上的泪水。
流浪汉皱了皱眉头,把挂在外边的一只脚伸进台沿内侧,一只手微微抬起显出安慰的样子。
“这还没完呢!等我从监狱出来后,世界上的一切都变了样子,我无法理解人们的行为,融入不了新的环境。只不过短短一段时光,我就成了被抛弃的人。你说你无家可归,我也是一样。我找不到工作,想要重操旧业。谁又知道困难居然那么多!”
“你也在行业里被欺负了?”流浪汉焦急地问。
管理人摇摇头,抽噎着说道:“是一个反对我们的行业壮大了。”
反对的行业?流浪汉不解,可随后想想确实有这样的事。有种树的就有伐树的,有挖煤的就有环保的,这种奇怪的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一点都不显得奇怪。于是他又继续听下去。
“就这样,我失去了唯一生存的机会。那时我正在这幢大厦中,周围都是人。他们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我,看得我头皮发麻恨不得马上死掉!”
“后来呢?为什么你没死?”流浪汉向前走了几步,迫切想得到答案。
“后来,是一位好心的经理给了我工作的机会。我也从一个什么也没有臭虫,变成了现在小小的领班。”管理人逐渐站起,满脸欣慰地向流浪汉靠近。
“就这么简单?这么简单就改头换面,变得像现在这样幸运?”流浪汉不敢相信。
管理人上前,迅速拉住流浪汉的手道:“当然,就这么简单!经理人说了,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像我这样!”
流浪汉有些激动,几分钟前他还在告别这个令人讨厌的世界,没想到不过听完一段话,他就触碰到了黎明的曙光。果然,他的选择没有错,尽管自己看着不太聪明,但关键时刻的睿智还是很靠谱的。
“所以你现在能带我去找经理了?他不会责怪我在他们大厦自杀?你保证他不会追究我的责任,能够不计前嫌?”流浪汉反抓管理人的手担心地问道。
管理人笑着放大声音,拉着他边走边说:“这个你大可放心,那个经理可是个再和善不过的人。你只要稍稍道个歉,他就会满心欢喜地原谅你,给你安排了。”
流浪汉连声道谢,一双满是污垢的手不停在管理人的肩膀、衣袖上拍。管理人有些尴尬,笑着捏住流浪汉的半个衣袖径直朝楼下走。一路上,管理人继续表述他现今的美好生活,流浪汉满意地听着,仿佛那已经是自己人生的一部分了。
当他们走到最后一层楼梯口的时候,流浪汉突然问道:“兄弟,把你和经理见面时,经理怎么给你安排工作的详细情况告诉我吧!我也好有个准备。”
“没问题!当时他们抓到了我,正讨论要怎么处理。突然有人过来说大厦天台上有个流浪汉要跳楼。我急中生智,向经理保证能把流浪汉劝下来,以此换取我的自由。而经理也同意让我先当个领班。”管理人道。
“等等,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很简单。因为我是个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