莜麦离开的那天,天很晴朗,漫天里没有一朵云彩,没有小说中的阴雨绵绵,所以在挂掉莜麦的电话,我仰望天空的时候,我看不到丝毫离别的哀伤,空气里弥漫着满是阳光的味道,我闭上眼睛,才发现世界暗了下来,彻底的暗了下来。
我就持续着这样的姿势,僵直立在操场上,我和莜麦背靠背一起坐过的地方。麦锡的冬天,阳光依旧是暖的,暖的没有寒冷,没有风,恬适,安宁,这是莜麦给我的感觉,在她离开的午后,我闭上眼睛,眼前依旧是她明朗的微笑。
这个让我温暖的女孩子,悄无声息的来到我的世界,给我带来一季的阳光,而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我是那样的渴望保护她,陪伴她,让她把我深藏于心底的阴霾一点点的拂去,让我可以看见太阳的样子,可是太阳在我头上照耀的时候,莜麦不在了,这是等价的代换吗?如果是,我宁愿闭上眼睛,不再看一眼太阳。
而后我感觉有咸咸的液体流过嘴巴,我想应该是我的眼泪吧,莜麦曾经说,五官是很要好的朋友,它们彼此相连,开心或不开心时都会一起面对,所以当你眼睛里有泪却不想哭的时候,嘴巴就会接住它,无论多苦多涩。
一只球打断了我漫飞的思绪,我睁开眼睛,眩晕,低下头,液体顺着鼻孔流了下来,我抬手企图抹去,却越抹越多,殷红一片。
乔思远用右脚停住球,回头向操场中心喊:“有纸巾没有?”
我来不及看他,鼻血像我压下去的泪水一般,又一次谢闸了,我弯下腰,不让血流到衣服上,血一滴一滴的坠下,不快不慢的速度,渗进墨绿色的塑胶草坪里,留下类似黑色的斑迹。
乔思远猛然的拽起我:“你傻么,把头仰起来!”
我被他凶凶的声音吓愣了,怔怔的站着看他,他想都没想就把我按坐在草坪上,左手环住我的肩膀,右手把我的头用力的按在他的左臂弯里。他的动作快而迅猛,我来不及反应,就又一次仰面在阳光之下,阳光刺眼的穿过我的眼睛,转瞬便被乔思远遮挡在我的视线之外。我仰着头,面前是乔思远压下来的脸,我没有闭上眼睛,我想看清楚乔思远的脸,但他还是背光的,我什么都看不见。
血像是没有再流下来了,可是乔思远不知道五官是好朋友,很快,血液就漫进了我的嘴里,因为仰着头,我是用嘴呼吸的,所以液体下来的时候,我被呛到了,呛到很凶,完全是不自主的咳,鼻血掺加着口腔分泌的液体,惨淡的猩红色,四处飞溅。
乔思远迅速脱下球服,垫在我嘴边,左手轻轻的拍我的后背,我咳着,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海里,腥咸的液体迅速封住了我的喉咙,我无力的抓着乔思远的手,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开始不会呼吸了,慢慢的,慢慢的,我的眼前黑了下来。
失去知觉的前一秒,我空白的脑海里闪过一条信息:还好,莜麦离开了,不然她会很担心吧?
莜麦离开了,在我昏死的午后,她已在飞往首都的客机上了,阳光很暖,可以穿过机窗洒在她的脸上吗?我希望是可以的,那样,明朗的光线就可以晒干莜麦脸上的泪水。我想我的莜麦一定落泪了,虽然她是那么坚强的女孩子,但我想飞机起飞的刹那,她的泪水也会谢闸。那是离开依赖的臂膀后,无助的痛楚,那种生生从心底拔出早已扎根的树,树根延伸了心底的每个角落,被拔起时,带起大片的血肉,撕碎了每一个细胞,撕扯着每一寸神经,死一般的疼,疼得难以呼吸,直到麻木。
可是何时才会麻木,我们都不知道。
在莜麦离开的两个星期以后,我搬出了寝室楼,我厌恶了每天在寝室的楼道里看见裴璐犀利的目光,我厌恶了从寝室楼去教学楼的路上,要经过我和莜麦一同坐过的操场,我们一起吃饭的食堂,我厌恶了每个有月亮的晚上,月光透过窗子映在我的床上,我小小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的感觉。莜麦离开了,并且很彻底的消失了,我们甚至没有最后一次的通话或诀别,那个温暖的午后,莜麦,在俞乐的世界里,彻底的蒸发了。
我的天使走了,我又回归到了刚刚来三十九班的样子,甚至之前试图对于乐瑾的理解,和对于俞达晟的包容都在莜麦杳无音信以后,荡然无存了。
我发信息给俞达晟,我说我需要钱。
这是我第一次问俞达晟要钱,我的生活从未缺过钱,我的卡里总是有不少的余额,俞达晟定期会打给我,我需要的不多,取得也不多,我是个有节制的孩子,很节制的活了很多年,突然就不想再节制了。
俞达晟的卡是两天后邮到的,加急快件。
接到快件的时候,我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邮递员提醒我签字。快件里平躺在湛蓝色的银行卡,可以透支的信用卡,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我拿出卡,卡后的签名条上写着清新飘逸的“俞乐”,我的名字,俞达晟的字迹。
卡的密码是我的生日,我不知道它的额度是多少,我想它应该是张副卡,主卡在俞达晟手里,我刷的每一笔钱他都会知道,所以他什么都不需要多问。
我想回个电话给他,但终究还是没有,一个父亲用这样难以琢磨的方式对待他的女儿,近乎让人绝望,我越发的想象不出这是一个怎样的父亲了,索性便不再去想。
元旦快来的时候,我在离家很近的小区里租了一间两室一厅的独居,房间在十三楼,本来我是想租一间一居室的,可是高楼层只有两居室和三居室,我选了一间朝南的,付了半年的房租。我想十三层的向南楼,足够可以看见全天的太阳了,也足够看见长着乐瑾栽种的樱花树的小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