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抗洪保卫战”

我的“抗洪保卫战”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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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最近正在过一个人的日子,直到上周一,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周一下午3点。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刺耳的声音:“你们家发水了!”我关了办公室的电脑抓了包打车飞奔到家。

  楼道里汪着水渍,顺流蜿蜒,我来不及挽起裤管,打开门,迎面而来一股异味。我家的地板像是久未有人管理的死水湖,有的地方汪着半尺厚的污水,上面不规则的漂浮着一些黑糊糊的夹带着黄色的絮状物,跟上楼的物业工人很有经验的判断,下水道和厨房的管道都是通着的,而且很快他就找到了原因,3楼的住户欲改装暖气,正在放水,管道不畅,压力又大,我是底层,所以,当仁不让从我家下水道泛上来。

  深吸一口气,我只能撸起袖子,开始从卫生间用簸箕往起舀水,倒在马桶里,再冲下去。这样作业了一阵子,我抬起身子直直腰,忽然听到灾难性的声音再次响起——楼上的水没放完,又来啦!我眼睁睁地看着脏水不受控制地冒上来,冲上我刚刚舀清的一小块空地。我的情绪也开始不受控制地不对劲起来。

      我冲到物业公司的办公室声色俱厉地要求他们通知楼上不得再放水,接着好言好语地央求物业工人加快疏通管道。然后我回到家,重新一个人面对一屋子的秽水。我有点恶心,遂打开了所有的窗。然后抓起簸箕,一簸箕又一簸箕地舀。不知道舀了多久。

  卫生间是整个家里的低地,很快水舀得差不多了。水少了,可是工作反倒是艰难起来,得扫把与簸箕并用,把水弄进洗地桶里,然后再提了倒进马桶里冲下去。餐桌是障碍物,我把所有的餐椅搬到轻灾区,试着抬了一下餐桌,只略略挪动了一点。也许我可以用肩顶着它动?我钻到桌下试着顶了一下,还是不行。我对自己说:“先休息一下。”然后把整个人扔在沙发上。

  天色在这时候一点点暗下来,我懒得去开灯,就在黑暗里在沙发上蜷着。有一会儿工夫,我好像完全地没有了意识。手背突然一凉,才发觉脸上居然爬了泪。我认为不能这样由着自己感怀身世,顾影自怜。不如开始打电话,心理学说倾诉有利于身心健康。

  于是我拨通了第一个电话,朋友方健正在赴约的路上,他要陪夫人见朋友。他说,你别收拾了,现在锁了门,回你妈妈家。明天下午我就没事了,你把钥匙交给我,再回来就又是好好的一个家了。我心怀感激,收了线才想:明天下午吗?我家的沼气就能发电啦。

  很幸运,我的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朋友力宏,他正悠闲地在家。他说:“要不我去看看?”一种小心翼翼询问的口气,让我在情绪失控中,仍能清晰地意识到社交礼仪中有所谓“虚让一下”。我赶紧答不用了。由于我声哽气噎的叙述,力宏一定觉得有义务劝导我、鼓励我,他很凛然地说:“你想想古圣先贤!”

  我忽然间没了一点力气,居然忘了向他的人道声援致谢就挂了电话。

  下面一个电话是很机械地拨通的。电话里传来我亲爱的好朋友贺永亮沉稳的声音:“我在杭锦旗,现在就往回赶。你先给自己倒杯水,把电视打开,什么也别动,等我到了再说。”

  我非常坚决地谢绝了。一分钟后,再次一个人斗志昂扬地投入了“抗洪战斗”之中。想想也很奇怪,虽然连一个援兵都没有搬来,但可能真的是倾诉发挥了作用,我发现人其实是很容易从坏情绪中将自己拯救出来的。

  门铃在这时候响起。我的朋友郝敏意外出现在门口。这对夫妇要参加一个聚会,到早了,顺路弯上来看我。我的衣履光鲜的朋友夫妇看到我家如此狼藉还是很奋勇地踏入险地。郝敏以中世纪宫廷方式提起长裙,她老公的样子则不免滑稽,双手提了西裤在屋里惦了脚四下巡视。看了一圈,他们皱着眉开口说:“你别弄了,也该吃饭了。你把自己收拾干净,跟我们去吃饭吧。”

  谢绝了郝敏夫妇的好意并送走了他们,我继续一个人未竟的“抗洪战斗”伟业。

  我一直担心我会吐,事实是并没吐。晚上9:00,经过第20遍墩地和最后的擦洗,我的家再次明媚亮洁。我换上睡衣穿上家做的棉拖鞋各处悠然乱串检视自己的战斗成果,心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又隐隐觉得羞惭,有些后悔让我的朋友们目睹我的脆弱和崩溃。真是丢人。

  9:30,我的朋友贺永亮星夜飞车驰援到我家,正赶上喝我沏好的第一杯绿茶。我由衷感激他,言不由衷许诺说要请他吃大餐。

  10:50,我的编辑打来长途电话,要我查收他的邮件。我用最快的语速和最经济的语言告诉他“抗洪战斗”经过,我的编辑在电话那端大怒:“3楼什么人呀?有没有一点公德心,TMD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如果他的手臂有电话线长,我猜当时3楼的玻璃就碎了。我告诉他我一切都好,请稍安毋躁。

  11:30,郝敏夫妇结束了聚会后,打来电话说你怎么样了?我觉得你今天太倒霉,情绪也不好,这样吧,我们请你泡吧,你出来吧。

  我回答说我除了希望睡得像死人一样,什么都不想。

  后来说起我的“抗洪”经历,我的朋友王宇娜冷静地置评:第一,你应该向3楼索赔;第二,你当时需要的不是朋友,是小时工!

  知道什么叫做醍醐灌顶吗?我一下子大彻大悟。

  其实我的朋友们对我真的都有情有义,除了当晚11:30的送温暖电话。次日9:00,我不出所料地接到力宏礼貌周全的慰问电,11:00,方健情真意切的关怀也如期而至。

  这是现代的、符合时代节奏的友情表达方式。其实也是我久已适应和习惯的方式,你看,我自己就会把满心的感动很直接地物化为一顿大餐。现代生活有它的游戏规则,我们都依照同样的方式在生存、交流。虽然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有一点点失落。

  我的朋友文利后来告诉我说,在她遭遇这类事情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永远是一对街口上摆摊卖菜的夫妇。她和他们在审美和情趣上完全无法沟通,但是他们“古道热肠”。我想,她的意思是说,他们是那种能够甩了外套帮邻居家扛煤气罐的人,而我们不是,我们会说,你可以请小时工啊,然后说你心情不好,请你吃饭。

  我不能确定我当时需要的是什么。我的朋友文利一字一顿、语气庄严:“你一个人生活,还会碰到这种事。那时候,无论如何,你要首先想到我、告诉我。”

  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一脸,很不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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