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酸了吗，您内？"

林婷最终在21日晚上查询到了自己的核酸检测报告。八通电话以后，客服已经记住了她的预约编号，连番的催促终于起了效果。第二天，她再次来到北京站，乘上了前一天错过的同一班火车。大学四年往返于北京和济南，她向来都是乘坐一个半小时的高铁。但这一次，等待她的是六个多小时的普通列车，虽然漫长，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文 |常多娇
采访 | 常多娇 刘珈辰 编辑|金匝 钟十五

站在北京火车站的检票口，林婷焦虑地用手机不断刷新核酸检测机构的网站，期待可以在出发前顺利拿到自己的检测报告。
这是6月21日上午11点，距离她的火车出发只剩50分钟。嘈杂的车站四处贴着公告，喇叭也在循环播放信息，一切都在提醒所有乘客，从6月19日起，北京各个火车站开始实行核酸检测证明查验。这意味着，首先得拿到一张核酸检测证明，才有出京的可能。
这与6月16日连续召开的两场新闻发布会有关，北京当天宣布全市应急响应级别上调至二级，并要求离京人员持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

▲ 北京，南站在南北一层两个进站口和二层东西落客区一共设置了4个核酸检测证明检查点。图/ 视觉中国
而在这之前，出京的另一头，各省市已经纷纷出台了对来自北京人员的政策，接受核酸检测几乎是所有出京人员的必备项。
6月23日，做核酸检测的人员再次扩大，从病情的源头新发地开始，凡是曾去过新发地批发市场或与其相关人员有过接触的，各类农贸市场、餐饮、食堂、外卖、快递、物流等人员，以及中高风险街乡医务人员、防疫一线人员和交通、商超、银行等服务领域人员，都必须全面进行核酸检测。
一时间，北京的核酸检测，一测难求。

预约不上的检测

一根棉签棒伸入鼻腔或咽腔，转几下取出，放入样本容器 ——核酸检测的采样流程其实只需10-20秒，但为了这十几秒，却要花上一番功夫。
23岁的崔涵反应很快，她在北京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五月初，她就订下了端午节从北京回老家西安的行程。6月，北京出现新增病例时，她有所警觉，还全程观看了16日两场发布会的直播。出台对离京人员政策时已经是接近晚上12点，她立刻开始预约核酸检测。彼时，全北京市共有98所医疗机构提供核酸检测。
在北京市卫健委公布的核酸检测机构名单中，包含公立医院、民营检测机构和疾控中心。公立医院渠道正规、出结果快，同时价格较低，只需要180元。但很多公立医院只接受团体预约，排队挂号时人员密集，采样科室通常和发热门诊安排在一起，有一定的感染风险。比较后，崔涵选择了3家接受网上预约的民营检测机构。
前两家机构已经爆满，到了第三家，还剩下6月20日下午3点-4点一个时间段可选。崔涵立刻填写个人信息预约。付款220元完成预约后，她再次点进预约界面，发现已被约满，自己侥幸约到了当天最后一个名额。
当天，崔涵骑车赶到采样点，工作人员告诉她，现在机构的预约通道已经关闭，24日以后就不接受预约了，她当时十分庆幸自己预约得早。

▲医护人员为前来进行新冠肺炎病毒核酸检测的民众核对信息。图/ 视觉中国

在此之前 ，崔涵从没想过自己需要做核酸检测，也没有预料到预约检测难度会这么大。 6月18日，曾有记者对照名单拨打了98家提供核酸检测的机构，无一家电话预约成功。 这不是个例，AI财经社也曾报道过，北京的公立医院垂杨柳医院，一天内的核酸检测一度排到了1643号。
到6月23日，北京市核酸检测机构已经从98所扩大到了128所，日均采样量从8000人增至50万人。同时，已完成核酸检测采样294.8万人，出结果的达到234.2万人。随着密切接触者、中高风险地区居民、餐饮服务行业逐渐完成检测，个人预约核酸检测难度确实有所下降。

困难重重

然而，对于想要离京的那些人来说，成功预约到核酸检测，仅仅是迈出了第一步。这之后的许多障碍，是无法想象的。
大四学生林婷同样选择了一家民营检测机构。这之前，她在老家济南，六月初，北京各高校安排返校，林婷所在的学校，要求返京人员持核酸检测报告方可返校。到达北京的林婷做过一些机构的资质调查，她选择的这家，是北京市第一批具有核算检测能力的机构。
形势瞬息万变，6月16日晚，林婷的学校又宣布停止返校，林婷没有地方可去，只能回家。本以为预约作废了，但因为离京也需要持检测报告，她还是得去做早就预约好的核酸检测。
采样当天，林婷提前看了天气预报，担心中暑，又担心下雨，她带好了小风扇和雨伞，提前一小时到达采样点。崔涵提前了更久，下午的采样，上午就到了，她预计自己要排两小时的队，当天除了核酸检测没有安排别的事情。
相比起她们，何平没有做这么多准备。6月17日下午，她在检测机构的APP上临时刷到了当天晚上6点的检测名额，准时到了采样点 ——朝阳区一个写字楼背后的空地。现场搭了简易帐篷，大约有30人在排队。何平只花了20分钟就完成了检测。事后她在小红书上分享自己的经历：“很简单，每一步都有工作人员指导。检测的小姐姐很温柔，一点不适感都没有。”
能拥有这样的核酸检测经历是幸运的。有的检测机构会在预约时控制各时段人数，确保现场秩序，也防止人员聚集。但是，很多街道组织的集体核酸检测队伍，会长达几百米甚至1公里，现场排队通常在1小时以上。冒着烈日或暴雨，采样人员体力不支，居民无法保持社交距离。

▲2020年6月16日，北京，昌平区圣海文化产业园，民众排队等待核酸检测。图/ 视觉中国

拿到结果的时间也有bug。林婷的检测机构曾承诺，24小时内出报告。17日下午，林婷收到通知，报告可查询时间延迟至采样后36-48小时。
林婷的采样时间是6月18日，最晚将在6月20日拿到检测报告，于是她买了6月21日从北京南站出发至山东济南的高铁票。从老家济南来到北京后，这段时间，她一直借住在朋友家里，十分不便。
6月20日，原定出报告的日子，林婷从早上开始就不停刷新网页，却一直没有刷新出自己的报告。一下午，她连着打了三个电话给检测机构，客服始终没有告诉她出报告的具体时间，只是说，检测压力大，希望她理解。
面对突然增高的核酸检测需求，很多医疗机构的出报告时间都有所延迟。尽管大部分民营机构会在预约时承诺48小时内出结果，但很多人拿到报告时已经是采样的4、5天后。
面对检测压力，医院或医疗机构还会将检测任务外包给第三方检测机构。有网友在体检机构预约了一家机构的核酸检测，到现场后填写的却是另一家的申请表格。虽然这两所机构都出现在了提供核酸检测服务的机构名单中，但实际上只有一个机构在完成检测工作。

▲某检验所有限公司，新冠样本核酸检测。图/ 视觉中国

林婷在和她的检测机构沟通时也发现了类似问题。接电话的客服明显不是机构的工作人员，对于机构采样检测的问题，都要再次咨询机构内部其他人士。而现场的采样人员也不清楚检测流程和出报告时间。在林婷提出要和机构直接沟通时，客服表示无法为她转接内部人员。林婷想不通，测一个核酸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6月21日，已经站在火车站检票口的林婷，还是没能等到核酸检测的报告结果。距离机构承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24小时，客服却告诉她，样本还未送至实验室，还需要再等48小时，最多只能帮她备注加急。同时，对方建议她尝试预约其它医院或检测机构。
林婷很生气。这已经是她这两天以来拨出的第八通电话，她可以理解特殊时期出报告时间的延长，但如果没有那么大的检测能力，就不应该接受那么多预约，也不可以轻易承诺48小时出结果。
重新预约时，林婷变得更加谨慎。“这里面坑太多了，我已经不敢相信检测机构的话了。” 她听说同仁医院最快，24小时内出结果。下午三点，她在京医通APP上蹲点抢号，时间一到，所有名额瞬间被抢购一空。她又在微博上看到几家评价好、出结果快的机构，却发现所有预约都排到了七月。无奈之下，她退掉了车票。
报告时间延迟，引发的另一个问题是核酸检测报告的时效性。有关部门要求检测报告需是7日内有效，有的报告在拿到手后已经失效了，很多人不得不再次预约检测，或是改变出行计划。

计划赶不上变化

林婷是在火车发车前20分钟办理的退票，被扣除了20%的手续费。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她退掉的第一张票了。
她在18日购买了从北京南站至山东济南的高铁票，但济南老家所在的街道告诉她，对行动轨迹包含北京市丰台区的人员，必须实施14日隔离政策。北京客运量最高的两大火车站 ——北京西站和北京南站，都不能作为林婷的始发或途径车站，她最后只能退票，选择从北京站出发。北京站并没有开往济南的动车和高铁，她只能选择了6个小时路程的慢车。
尽管6月16日就宣布离京人员需持核酸检测证明，但6月19日，北京西站才开始启动核酸检测证明查验。有人利用这个空挡，在没有核酸检测报告的情况下，搭上了离京的列车。

▲火车站防疫工作人员。图/ 视觉中国

到了6月23日，中铁北京局在疫情防控发布会上表示，自6月23日零时起，铁路部门已在全市各站点严格执行出京旅客登车前核酸检测证明查验措施，对于无法提供7日内核酸检测阴性证明的旅客劝阻登车，政策变化之快让很多人措手不及。
在严格管控出京人员的政策下，北京市公安局表示，对于16日24时以前购买的火车票和机票，可免费退票。与此同时，大量从北京起飞的航班被取消。
何平做完核酸检测的当天，就收到了机票被取消的通知。她原定6月18日出差，她的公司已经为下半年开演的文旅项目筹备一年多了。机票被取消后，她只能居家办公，原地待命，看情况安排下一步的工作。
林婷最终在21日晚上查询到了自己的核酸检测报告。八通电话以后，客服已经记住了她的预约编号，连番的催促终于起了效果。
第二天，她再次来到北京站，乘上了前一天错过的同一班火车。大学四年往返于北京和济南，她向来都是乘坐一个半小时的高铁。但这一次，等待她的是六个多小时的普通列车，虽然漫长，但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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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为每日人物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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