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蓄谋的“司机性侵”直播：地下色情直播的土壤与链条

“星标”南周，不错过每一篇深度好文

▲ （IC photo/图）
全文共 2790 字，阅读大约需要 7 分钟

• 6月12日晚，这桩“司机车内迷奸女乘客”事件被郑州市公安局认定为一场色情表演，视频中的“男主播”与“女乘客”系夫妻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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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周末记者发现了一条酝酿其中的产业链。根据这位招聘者的解释说明，他们是一家和星恋直播合作的博彩平台——亚博平台，主播的任务是“加好友，把粉丝转化为赌客，让粉丝到亚博平台上充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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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情通报发出后，爆料人给南方周末记者发了一封邮件，里面写道：“就算不是真的，这种教人犯罪直播还有这么多人观看，不是个应该存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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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南方周末 未经授权 不得转载

文 | 南方周末记者 汤禹成

责任编辑 | 何海宁

一则网络平台GitHub上的爆料文章，一段接近39分钟的视频，一条引起众多关注的微博。
这些信息指向一个令人错愕的疑似犯罪行为：一名自称在郑州的网约车司机，用一瓶伪装成香水的迷药，迷倒了一名女乘客，并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实施性行为。
南方周末记者从爆料人“besafe2020june”处获得的一段直播录像显示，这一过程中，该名司机几次呼吁观众“没点关注的把关注点一下”。从他念出的直播间观众留言上看，粉丝都相信或至少假装相信了这个预定的情景，有好多人提问：“迷药是哪买的？”“给我弄一瓶？”还有人真情实感地替他担忧：“万一她醒来发现了怎么办？”还有人迫不及待地催促他：“时间到了，可以去车里了。”
在众人注视下，司机与乘客发生了性行为，并说“想看的给我发个小礼物”——在该直播平台中，礼物需要用现实中的金钱购买。视频长达38分14秒，男子在性行为结束后切断了视频，称要为女生重新穿回衣服，“等一下她要是醒了，我就会有麻烦的”。
爆料人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这一App为星恋直播，一个地下色情直播平台。
6月12日傍晚，郑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工作人员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市局和前期受理的（ 公安 ）分局都在跟进此案。几小时后，这桩“司机车内迷奸女乘客”事件被郑州市公安局认定为一场色情表演。警情通报称，视频中的“男主播”与“女乘客”系夫妻关系，2020年6月10日凌晨，二人以盈利为目的，在该男子名下的白色长安车内，通过其手机上安装的非法直播平台APP，以网约车司机迷奸女乘客为噱头，进行色情表演。
南方周末记者曾询问爆料人，为什么笃定地认为这是真实的侵害，而非色情直播的剧本？他在邮件中回应道：“对话很自然，如果没经历视频前半部分，可能很难和我一样深入情境。直播间观众并没有大的质疑，对于这种铁粉打赏模式，我觉得如果是假的并不太合理。”
一位“星恋直播”的用户则从资深用户角度分析：“迷奸99.99%是假的。”原因是——这些直播间里其实有很多摆拍行为，例如男性假装成快递、外卖，上门后和女主人发生性行为，观众常有所代入，当成是真的一样调侃。他平日最讨厌直播里的这些摆拍行为，认为“迟早会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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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直播背后的非法博彩骗局

6月12日早晨，星恋直播App已经无法成功打开。
前述用户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这类App一般分为颜值区（ 不能露点 ），热门区（ 可露点也可不露，可以聊天 ），收费区（ 分单场收费、按时间收费、密码房 ）。在这些充满色欲的直播间，观众们还能通过打赏获得主播的联系方式，从“线上观看”变为“线下约炮”，“线下约多少钱也是主播定，大多数女主播可以全国约，钱到位就行”。
在他的叙述中，直播间里男女主播都有，“你想看的基本都有”。女主播作为观众凝视的对象，完成观众的要求，接受言语的挑逗，男主播则被视为观众亲临现场的一种投射——观众里一般只有男性。他们会将这些直播平台当成一个娱乐的“秘密基地”，不愿多说，“免得这些App暴露出去”。
而这些App和他们的用户一样，具有极强的反侦查意识。这位用户说，软件对截图也有规定，安卓手机不能截图，iPhone截图则会被封号，因此，鲜少有内部直播视频流出，用户们最多只能在进入App前加载页截图。
南方周末记者注意到，星恋直播官网域名由一家美国公司代为注册，注册时间为2019年11月，而其服务器位于香港。这些直播平台的服务器往往设置在海外，主播招聘信息、社交账号也只能在海外社交媒体中寻到踪迹，推特上“星恋直播（ 原咪哒 ）”也在6月12日被改为其他名字。
在社交媒体脸书上搜索星恋直播，可以发现相关的主播招聘帖。招聘帖对工资、工作时间、工作地点均有说明，最后还强调：“必须吸引到粉丝，不管上播时播什么：自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唱歌，跳舞也行，发挥个人特长 ）。”
南方周末记者以“为妹妹找工作”为由，和招聘者沟通。招聘者提出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可以露吗？随后还提出发送3个视频的要求，都和性有关。当南方周末记者提出妹妹未成年时，对方表示“没问题”。
南方周末记者在和其进一步的沟通中，发现了一条酝酿其中的产业链。根据这位招聘者的解释说明，他们是一家和星恋直播合作的博彩平台——亚博平台，主播的任务是“加好友，把粉丝转化为赌客，让粉丝到亚博平台上充钱”。
作为该平台工作的主播，每天需工作4小时，固定工资为100元，绩效则由粉丝转化率体现，2-4个粉丝刷礼物加好友，则主播工资变为150元一天，5个或以上粉丝刷礼物加好友则200元一天。加好友后的转化由公司负责，但有时粉丝会提出一对一视频后才充值，这时就需主播继续配合视频聊天1-2分钟。
性和金钱在这一瞬交织，铺陈了一条地下产业链。曾有媒体报道，亚博平台是一个非法博彩骗局，平台通过“充值游戏返利快”的广告吸引人们投钱，但事实上所做的游戏“香港六合彩”“福彩3D”等都是假的。“亚博体育”平台的一位代理商曾告诉媒体，代理商拉的赌客越多，赌客充值金额越高，其收入就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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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星恋直播”

地下色情直播平台浮出水面之外，这段视频引发了更深远的议题的探讨。
6月12日早上，刑法学名师罗翔在微博上分析了“开直播强奸”这一行为，他认为，“开直播强奸，可以理解为在公共场所当众强奸妇女。”进一步，在直播中打赏者属于帮助犯，“我觉得这就属于强奸的帮助犯，属于精神性的鼓励，属于加重型强奸的帮助。”罗翔说。
即便调查结果显示，这次事件并非“迷奸”，而是一对夫妻在地下直播平台上的非法盈利行为，但一个不能回避的事实是——就像微博中这则新闻下的一条留言所言——“是应该报警，这么多人说是假的，就算大部分是假的，要是有真的混在里面呢……”有网友表达了类似的担忧，他们看到了韩国N号房在中国的影子。“就算是摆拍，也是在宣扬强奸和诱导滴滴司机犯罪，该判就得判。”有网友评论。
爆料人也对南方周末记者这样阐述他的爆料原因：“对于合法年龄后的自愿行为，我并没有什么评价；迷奸这类，尤其是真实感极强的这种，我觉得会让人模仿。”
爆料人这次下载星恋，是因为“对每个行业怎样运作和现状感兴趣”，他上一次接触地下秀场大概是5年前，“这次接触秀场还不到24小时，个人感觉与5年前最大的不同是，智能手机普及带来的全面移动化，主播的年龄跨度更大，数量多了。”
网络上不乏有男性网友感叹“要换App了”。爆料人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类似的直播平台还有很多，在另一个和星恋一样有较大圈内影响力的地下直播平台上，会有些男主播做“探花”类的偷拍直播，直播频繁，连续几天，这类偷拍以高价高颜值高级应召女郎或大学生为卖点。这一点，南方周末记者在一名“小奶猫”玩家处得到了证实。
警情通报发出后，爆料人给南方周末记者发了一封邮件，里面写道：“我当时想着这看起来很真，万一是真的怎么办，就这样放到脑后不管，好像不是个不会后悔的办法。就算不是真的，这种教人犯罪直播还有这么多人观看，不是个应该存在的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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