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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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冬至,快又冬至。这是去年写的一篇《冬至》文章,稍微修改了一下。

老家的清明和冬至都是祭祖的日子,相比起春节只是时间短点,仪式其实还要隆重些。过年是在家接祖、拜祖、送祖。清明,冬至则一定要去坟上,特别是冬至,那土坟被雨水冲塌的、被野狗獾子刨的洞都在冬至的时候修复好,老家人的说法是给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送点御寒的衣被。

我家做冬至不仅仅要上程家墩奶奶的坟,还要去汤汤后面那个叫谋道的地方,太太的坟在那里。

在老洲上了江堤,前面的道是弯弯曲曲的。这年头私家车多了,做冬至的也都赶在差不多的时候回来,车多道曲开的就慢。

江堤两边的白杨迎面扑来又向身后隐去,前几天还赖在树梢上仅存的一点黄叶也被冬硬生生地拽下了,树枝光秃秃的,在风中瑟瑟摆动。夏天隐藏在浓叶之中的鸟窝便暴露出来了,有篮球大小,不知道里面是否有羽毛未丰的幼鸟?车子绕过湖东闸大弯,在桂家坝下了江堤。这时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他们都到汤沟街了,我叫他们把要买的东西买好就走,不要等我了,在山下汇合。

冬至_第2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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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家坝那边的路仍旧不宽,相比那高高的江堤上要好开的多,所以速度要快点。出了汤汤街穿过一片田野,就看见前方很多小山,或远或近,或浓或淡,颜色还是绿的居多,间杂着一些黄色,一些铁锈红,我们那里只有长江,平原,对山的认识只是站在江堤上,在远眺的视现里,隐隐绰绰的。

爬上一个不大的斜坡,在视现左前方的山上,隐约能见到一个寺庙。应该是到了。果然一会便见弟弟他们在山下等我了,四部车子,大概江北的晚辈都来了,贵池墩上那边的没来。这么多人、车,在过去是想也想不到的,在父辈们可能几年才难得来一次的。

冬至_第3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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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大,上山的道却很徒,足有四十五度朝上。好在来过几次了,心里不悚,一辆一辆依次缓缓上去,随便找个能停车的地方停下来。

太太的坟在庙的东北边,坟前有十几棵松树,碗口粗细,长的还算挺拔,不像山岩中的那种有曲弯的虬枝。和清明一样,树干还是那样的粗糙,只是松针的梢部有点焦黄。透过树干向山洼望去,清明看到的是如画的风景,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被一条条长着青草的田埂分割成大大小小,弯弯曲曲的小长块,黄中有绿倒也显得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而现在一弯弯的田里是青青的麦苗,绿绿的油菜,田埂上的草却变得枯黄了。还有,那时感觉夏天就在身后紧追慢赶的靠近,而此时却不知道春天的足迹在哪里?

太太的坟上爬满了野蔷薇的枝条,清明时茂密的绿叶,白色的小花都不见了。松针零乱的散落在坟上遮盖了黄土,几块黝黑的石头露出了土面,显眼的是低的地方被人覆上了几锹新鲜的黄土,像是没两天的样子。弟弟说,庙里已经比我们先来给太太做冬至了,先来给太太送衣服被子了。弟弟还说每年清明,东至庙里都要给太太送饭的。那我们就多给她送些纸钱吧:成梱的黄裱纸,逼真的大额冥币在坟前幽幽的燃烧着,靠近了能感到火的温度。女人们远远地站着,或给我们录视频,或拍照,或聊天,一付与她们无关的样子,仿佛是到某个景区来欣赏风景的。孩子们倒很虔诚,不时的添纸,添钱,还用小树枝挑拨着,让沾在一起的冥币烧尽,有个侄女还天真的问她爸爸,那边有电吗?让老太太装个空调就不冷了。她爸说,老太太用不来电器。弟弟说,太太,我们来给你送吃的,用的,不要给别人抢去了。寻了处空旷的地方放起了鞭炮,一万响的很快就呼啸而过,炸完后的包装纸像蛇蜕下的皮。

冬至_第4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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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坟,照例是要去“望瑞庵”里走一圈的。

当然不是为了要看看院中那两人也抱不过来的古树,也不是要看那飞檐翘角的古寺,更不为那满脸慈祥的镀金佛像。我的太太坟在乱石荒草丛中,魂却在这普普通通的寺庙里,她出家到了这里当过主持,至今寺里还供着她的像。我们来寺里只是看看她。

太太的像是手工画出来的,黑白的,像四周窄窄的也是黑色的木框闪着暗光。太太在里面忧郁的望着我们,圆圆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对襟灰褂子能清楚的看到一颗用布盘成的纽扣。此刻女人们不再叽叽喳喳,也不再玩手机了,脸上有了肃穆,有了虔诚间或流过一丝难过的神色。我们依次在太太面前跪过。而我的脑海里有了这样一种情景:兵荒马乱年代,一个中年女子背着个包袱,用她那三寸小脚,走过荒草遮没的田间小道,穿过阴森森的树林,渡过湍急的河流,风餐露宿,来到这荒凉的寺庙,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是为了什么?她有三个儿子,大的孙子(我的父亲)也有几岁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明节也好,冬至也好,每次我都是带着这些为什么而来,也带着这些为什么而归。这些答案父亲也许听奶奶说过,母亲应该听邻居说过。我没问究竟。过去的事过去了,知道不知道已不重要,我们应该谅解太太的无奈,也应该尊重太太的选择,正如尊重我们自己选择的路。太太有灵应该欣慰,她的下人们都在很好的活着。

冬至过了年就快了,春天就在年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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