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黄子荣、高翼,题图来自:视觉中国
中国最早的牙医是由剃头匠兼任的。
早期牙痛的机理并不明确,处理方式也很简单粗暴——吃药缓解不了就直接拔掉,工作也就落到了在脑袋上谋生意的技术人员当中。
到了1907年,加拿大的林则博士在成都开设第一家牙科诊所,这才正式开始从剃头匠手中把口腔诊疗大权接手过来。牙科随着中国医疗卫生体系逐渐完善才慢慢形成自己的产业。
但相比于肿瘤心脏病哮喘等等,牙科疾病毕竟离死亡很远,所以其治疗过程感知最小,它的性价比看起来没那么高。
而人民日报“换了几颗牙,一辆宝马没了”的标题仍历历在目,看牙贵成为无数国人心中一大痛点,许多人不到万不得已,都下不了狠心去治疗。
牙科诊疗到底贵在哪里?
Part.1 物料成本:耗材与设备的“科技税”
在口腔科的几种分类上,拔牙涉及的操作少,因此单价低,溢价空间主要在麻醉药和手术用器材上。真正“牙科暴利”的矛头主要在种植牙和正畸两类上。
以种植牙为例,目前单颗牙价格高企主要原因在于海外技术依赖严重,国产替代率低。
目前单颗种植牙终端费用在6000~22000元之间,如此大的波动范围,主要变量在于种植体,也就是种植用牙的材料。
种植体技术壁垒较高,主要体现在材料、设计、表面处理等方面。
目前国内企业仍在技术跟随阶段,竞争力较弱,进口品牌占种植体市场 90%以上份额。欧美高端品牌代表士卓曼、诺保科和日韩品牌奥齿泰、登腾几乎霸占了整个中国市场。而在修复材料领域,瑞士盖氏占据 70%市场份额。
国内仅正海生物取得技术突破,占有 10%的市场份额。而高进口市占率意味着这一块的利润牢牢把握在国外企业手中,在大规模进口替代之前,种植体这一块价格空间很难随着市场化进程而下降。
此外,在种植过程中需要的耗材也不计其数:车针、器械盘、排龈线排龈器、电刀、托盘、印模材、粘接剂……这其中每一个环节都属于消耗品,这些消耗品国内供应商较少,选择余地有限,它们的成本最终需要转嫁到消费者身上。
除了耗材,牙科的治疗过程还需要使用大量高精尖的设备,包括牙椅,手机(清洗和研磨牙齿用),CBCT(低剂量、牙科专用的CT机)等等。不是耗材不表示没有损耗,这些设备都有使用的次数和时间限制,超过限制就只能报废以确保治疗过程的安全稳定。这些设备动辄几十上百万,同样被海外垄断。
2012年,安徽的美亚光电自主研发出第一台具有自主产权的国产CBCT,打破了国外垄断,填补了国内CBCT高端制造的空白。在此之前国内市场上一台进口CBCT一般售价高达200万,只有一些大型公立医院才能咬牙买得起一台,普通小诊所根本买不起。
而美亚光电CBCT的横空出世,直接打压了进口CBCT嚣张的圈钱气焰,迫使国外200多万的CBCT不得不降到如今30多万。
但除了CBCT,很多其他高价设备国内仍然面临较大的技术差距。
Part.2 人工成本:金贵的牙医人才
虽然公立医院的编制很香,但一来公立医院前期固定工资吸引力实在有限,二来公立医院医生在“公益”属性下需要做的工作内容及强度要比民营医院高得多。但受限于公立医院对学术和医疗设备等资源的垄断,很多医生想要独立执业并非易事。不过牙科医生是一个例外。
首先,牙科很少需要跨科室、大规模团队合作。这在技术操作上让牙科有了独立执业科可能性,牙科医生对学术资源的需求也不高;
其次,和体制内的固定工资相比,牙科医生独立出来可以有更高的服务定价,这使得他们自然而然的想要一个更高的医学知识变现。
根据卫计委对各专科医院收治情况的统计,口腔科医院收入排名第四、利润率排名第一,盈利能力强。而观察各专科医院支出构成,口腔科医院人员经费支出占比接近50%,位列第一。随着口腔科医疗器械价格逐渐下降,人员支出成为口腔专科医院盈利的最显著影响因素。
但即使是这样,我国仍然面临牙科医生稀缺的现状。
2016年美国每100万人拥有口腔科医师数量达到了1600人,而我国每100万人拥有口腔科医师数量仅100人,相差巨大。
虽然自16年以来,国家层面出台一系列口腔医疗相关政策,但是医生人才培养周期超过8年,政策的落地和消化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2017年,我国口腔科执业医师数量为15.2万人,执业助理医师数量为3.7万人,合计为18.8万人。这个数字相对于700余家口腔专科医院及8万余家民营口腔医疗机构的庞大市场需求来讲,还远远不足。
此外,牙科诊疗也是一个耗时相对较长的工作,工作强度较大,每天牙科手术的翻台率没办法降低,并且牙科还是一项高危职业。
新冠病毒期间,牙科诊室是挺摆时间最长的医疗服务之一,就因为牙科用手机在磨牙时候会将唾液和血液打成飞沫,一旦患者携带任何传染性病毒,诊室内交叉传染风险极高。
牙科人才供给不足,边际成本高,带来的牙科医生服务价值高,这也是很多牙科服务单价高居不下的另一大原因。
Part.3 公立和私立:各有各的难处
公立医院的牙科,因为规模和体量在那里,一般专业性都有保证。但如第一部分所述,牙科耗材目前大部分由国外垄断,短时间内大规模降价无法实现,即使公立医院再怎么体现公益性,这些成本仍需要患者买单。
此外,镶牙、种植牙属于非病变非功能性受损的项目,很多时候被认为是整容性质的非医学治疗需要的美容类项目。
国家医保目前践行路径仍然是“低水平,广覆盖”,而牙齿治疗可以通过手术治愈或长期服药控制病情,除了基本的拔牙、止血和清创等服务,其他的牙科服务医保很难覆盖到。
而对于私立医院,民营医院有着税收的约束,再加上缺少大医院的背书,而牙科又是C端业务,需要销售团队来获取客户,因此在公立医院的基础上还多出一份商业运营成本。
但同时,牙科属于持续性消费项目,患者往往与医生建立稳定的纽带,获得稳定客户的医院、诊所不需要再费周折进行营销推广、维系客户。
虽然牙科品牌一旦建立起来,其他竞争者较难通过连锁扩张、大规模营销等手段进行壁垒突破。但市场有一个培育的过程,口碑需要较长时间建立。
而且客户与牙医之间的强黏性,决定了牙科服务品牌地域性明显,一家知名口腔机构在上海很著名,但在深圳就不一定了。
另外,牙科品牌建立靠的是其获医能力和获客能力,消费者跟着牙科医生走,牙科医生个体执业收入高,因此连锁品牌难以通过合理价格获得医生加盟,而牙医短时间内难以大量补充,因此也难以快速获得客流、实现盈利。
这使得头部民营口腔机构很难形成大规模连锁扩张之路,而规模限制又影响其对上游牙科耗材的议价能力,形成一种恶性循环。
而当治疗性牙科服务难以承担“高利润”属性后,牙科行业便会越来越挖掘更高溢价的“整容”属性。
而在消费升级的大背景下,人们对颜值的追求逐渐置于健康之上。郑州大学口腔医学院张月兰教授指出:“有些人牙齿咬合本身可能没有什么问题,单为了美观也会进行矫正。”而对于整形服务,无论是在材料的选用还是服务操作上,无疑有着更高的溢价空间。
从剃头匠到现代牙科医生,牙科脱胎于整容造型行业,如今又回到了这一领域。
而消费者和牙科从业人员相互选择,这或许是近几年牙科领域看起来越来越“暴利”的最大原因。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远川商业评论(ID:gh_dc4453e8feed),作者:黄子荣、高翼
本内容为作者独立观点,不代表虎嗅立场。未经允许不得转载,授权事宜请联系[email protected]
如对本稿件有异议或投诉,请联系[email protected]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