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天上吹,我往前方走

(一)

那是一个呈现C形状的小山坡,要到山坡顶,必须沿着C状缓缓向上。

从下望到坡顶,一片黄色的土,左右两侧没有树木,不远处还能看到正在工作的挖土机一上一下挖土。走到坡顶要费一点力气,如果骑电动车,马力不太够的话会耗很多电,我妈的电动车肯定挺费劲,我心里想着。

我是背着行李去道别的,我要回大城市去了。

费一点点力气走上了山坡顶,印入眼帘地只有一幢房子了。

我外婆爬这么高肯定走不动的,这么累的路,我心里想着。

那是一幢独立的房子,一楼是那种要出租的铺面,也有单间房间,外墙是灰色的马赛克,有一股泥石灰的味道,看得出新建不久,还在接着装修。

我捂着鼻子嘴巴不让自己吸入过多的灰尘,就近推开一楼其中一间房间,一个戴着灰色建筑帽的工人停下手里灰色的电钻机看向我,问:“你找谁?”

“你知道我外婆在哪里吗?”我把笨重的背包从后背挪到前面抱着,一边喘气一边问他。

“住在这里的老人吗?”

“是啊,我阿嬷,”我改用熟练的家乡话问他,“她刚搬来不久的。”

“她在前面的花园那,你看,”工人指着和我上来的路相反的方向然后又嚷了一句:“娟嫂啊,有个姿娘仔(女孩子)找你啊。”

我看到一片花花绿绿的庭院场景,像极我家的后院。有一个白发齐耳,穿着灰色雪纺花纹料衣服的老人,低着头坐在自己钉成的小凳子上,有条不絮地削荸荠,地上放着盛着水的一个小盆子,水里有削好的荸荠,她头上那个银色的发夹随着她身体的微微晃动,一闪一闪的。

那时候银色的发夹应该被她带走了吧,那会帮她收拾东西的时候大家都说把发夹留下来做纪念,我怕她买不到这种老式发夹便没敢拿走。

才过了多久而已,我居然记不太清楚了。

她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我,露出她的大门牙笑着对我招手,温暖的声音从远到近传到我耳边来:“你怎么认识路来啊?”

我不知怎么地,心里揪住,突然泪流满面,大声叫了一声:“阿嬷!”

又像小孩子刚学会走路的笨拙姿势一样,抱着书包小跑到她面前,满是责怪又替她委屈:“怎么你就舍得自己在这里住呢,这里又高又远又偏僻啊,我找不到你好心慌啊!”

她没回答我的话,反而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要走了吗?”

她大概留意到我的行李了。

“是啊,要去赚钱呢。”我把书包往背后放,不想徒增她和我的伤感。

“好好好,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节省知道没,一定要吃饱知道吗?每次听你和你妈打电话我在旁边总是担心你受苦。我常常和别人说我这个外孙女最好惜(值得疼)。”

我蹲在她旁边小声抽泣,为了不让她发现我哭,我把头埋的更低,随手把弄着小盆里的水,水没有任何涟漪。

我嘟囔着和她反驳:“你看我这么胖,不会饿肚子啊,倒是你,自己身体要照顾好,不舒服要让我妈带去看医生,不要总是忍着,你痛苦我妈也痛苦知道吧。”

“知道,我知道!”她没给我太多回应看医生这个话题。

她喝那些深棕到发黑的苦药喝怕了,那种苦每天每天都在侵蚀她对美味佳肴的所有味蕾,就剩下痛苦。

至少现在不用喝了。

“阿嫲,你吃饭怎么办?”

“你妈每天早上会给我买新鲜的菜送过来!”

“你自己一个人走的动吗?现在还会不会喘不过气又很累?”

外婆拿起端起削好的马蹄盆子站起来说:“不会了,我会自己炒菜煮饭。我走得动了。”

“那平时就你一个人啊,会无聊吗?”话音刚落我就想扇自己巴掌,一个人住一幢大房子,怎么可能不孤单呢。

“不会,”她走进去屋子了,背对着我一边收拾一边说:“隔壁的邻居白天会和我聊天啊,你舅特意给我建了这么大一个房子,我得看着才行,还有好多间没修好,出租后就更热闹了,真累人,还好有你爸让人来搞装修。”

我在她背后依旧忍不住眼泪,我潜意识觉得她是不会发现的,因为我抹自己脸的时候脸是干的。

“你晚上就睡这里嘛?”我看到她的床,小小个的单人床,床头有灯,整个房间只有一扇窗,窗外是灰色一片。

只有那盏床头的灯亮起来,房间才变成昏黄色色调。

“这一头的床垫太低了,睡觉会呼吸不畅,我帮你换另一头吧!”我熟练地把床重新铺开了,换成了另外一头,这样她晚上睡觉上半身就会高一点,有助于她呼吸。

在生命的最后那些时间里,她睡觉都是要这样的,床必须是斜的,她睡在高的那一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我妈甚至还去拿了四块大砖头垫在床头脚那。

“听说下坡那要建高铁了,现在在规划中,以后啊,就很方便了。”她很开心地突然提到这个:“你不要怕我孤单,每天人来人往的很热闹的,好好去上班知道吗?”

我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灰蒙蒙的,时候不早了。

她握紧我的手,像每年冬天回家我冰冷的手放在她粗糙又满是褶皱的手里一直捂着一样,然后她说了和以前一样的话:“怎么年轻人一点气血都没有,手冰成这样,你看我多暖,借你捂热。”

“阿嬷,我要走了,我得去赶车了。等我回来我再来看你。”我说出最后的话。

我得赶在天黑前走,后半夜的大城市危险无比,而我孤身一人。

她有没有回我话,我忘记了,能记住这些细节,醒来已经让我身体耗尽所有精神力了。

看了看手机,中午一点半,我有种支离破碎的痛苦感,身体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又累乏又失落。

想到接下来的这辈子和她的对话只剩下在梦里,委屈感油然而生。


(二)

听说我外婆从小就没有父母,投奔亲戚家每天都担惊受怕再被卖掉,每天都吃最少东西干最多的活,从小当男孩来用,受了很多苦,中年动了一场大手术后,病痛就一直折磨到她生命的终止了。

尽管老年儿孙满堂、子女孝顺,也没能让她身体好转。

没有经历过那些饥荒年代的人是很难从别人这种诉说里真切体会到痛苦的,比如我。

我觉得那个年代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痛苦。所以也就没什么大不了了,现在好了不就好嘛。

正是我这种没心没肺的想法,导致我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唯一记得的和我的片断,也在繁忙无趣的生活里一层层快压没了。

小时候和外婆的距离,就是巷尾到巷顶的距离。

放学经过巷尾,会进去外婆家找吃的。

外公会在灶顶上方,那个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竹编篮子里拿出存了很久的糖果或者水果给我。

偶尔遇上外婆和外公吵架,外婆就会和我说:你别吃,有毒的!!

我知道她是气外公,故意大声说的气话。

那个年代的父母都会告诉不听话的孩子你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

丰富我“身世”之谜的是我外婆,她说:“你是在广西那里捡过来的,那时候有个工人给你阿爸做工,丢下了你就跑了,那时候下大雪,我们看你可怜,抱回来了。”

我对这个身世深信不疑,因为外婆还说:“那里很穷很穷,都是连绵不断的大山,厕所也没有。”

我对如何上厕所很好奇:“他们怎么上厕所的?”

她压低声音和我说:“在地上挖开一个洞,人蹲下去解决后再用沙子盖上。”

愚蠢的我信以为真了,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对这件事充满想象力。我是计划着真的哪一天我妈不要我了,我就去找亲身父母,在那之前我要先适应这种厕所生活才行!

小时候没有路灯,房子和房子之间呈井字排列开,巷子唯一的光线,就是每家每户门前吊着的白炽灯透出来的余光,想象香港8、90年代的僵尸电影画面,这些只有一层的老房子在我眼里透露着一种恐怖气息,似乎朦胧的灰色光线处随时会跳出来一个僵尸朝我袭来。

幼儿园下课后我会在外婆家玩耍到晚饭的时间。

天在那个时候黑的特别快,饭点时间到了,我妈会在我家门口用她的大嗓门喊我回去吃饭。

我对鬼这回事的深信不疑,便迟迟不敢回家。

巷尾到巷顶的距离就只有30米不到,而我胆小起来,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

我一直觉得我跑回家的这段路后面有个“僵尸鬼”追着让我“纳命来”。

外婆被逼无奈会牵着我小表弟,站在巷尾处指着巷顶我的家的方向说:“你跑上去不要回头,我在后面帮你抓它们,哪来那么多僵尸。”

于是每次,我都像一个准备跑步比赛的选手,预备...跑....

到巷顶的时候,我会微微回头,余光里才是外婆拉着小表弟离开的身影。

后来,这个光荣的任务又交给了我表弟。

稍大后和外婆的距离,就是新房子和我家的距离。

外公走了以后,剩下外婆一个人,舅舅新建了一栋四层高的小洋房,外婆便守着一栋大房子。

因为工作的原因舅舅一家只能在大城市生活。

适应不了大城市环境和语言,外婆选择住在乡下的新房子里。

为了方便照顾,我被委派每天晚上去和外婆睡,白天直接去学校。

每天早上外婆会给我两块钱去吃早餐,这些钱够我买一个五毛钱的油炸饼和五毛钱一杯的豆浆,剩下的一块钱,我就绕远一点路帮外婆买她早餐喜欢吃的配菜。有时是一个粽子,有时是一小袋咸菜黄豆,有时是牛奶做成的膏状的咸块。

她会在我回去之前把门前的灰和树叶扫干净,等我回来,接过我的早餐后,她便独自绕到屋子后面那条满是树的小道上锻炼身体。

之后的一天,她就守在我们家,等着我们放学。

这样单独住的日子维持没几年,怕她孤单,身体也不好,为了更方便照顾,她就搬到我们家住。

从此介绍我们家庭成员就变成了:我外婆,我爸妈,还有我们。

我们是一家人,一个不能少。

这时候和外婆的距离,就是学校到家的距离。

身体硬朗的那几年,她会搬着红色的塑料椅子在一楼门口坐着,等我们放学。

傍晚,太阳下山的余晖在路的尽头处包围整条街,家门前坐着外婆,我们骑着自行车回来,远远看到她便开始嚷嚷:“阿嬷阿嬷阿嬷。”

她就像在一幅风景画里面,远远对着我们笑。

如果这时候她不在,那肯定是在对面小巷子的邻居家,现在想起来,她很孤单的,她每天在外孙上学,子女工作离家后的一天里,唯一走的动的去处只有那了。

对普通话一知半解的她,除了看本地台的剧之外,没有其余电视爱好。

一旦我们按到本地台,实在不忍心不让她看,只能乖乖跟着她看会让我们发困的剧。大多数情况下她会说:你们看你们喜欢的,不用特意给我看。

后来她又爱上了深圳卫视的新闻三十分,那里有外面的社会所发生的事,她一边看画面,一边问我们情节。她在那里学习普通话,了解外面的世界,好和我们接轨。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每天的柴米油盐又是爆发矛盾最好的证明。

外婆觉得她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拖累,她觉得这么多年儿子应该在身边而不是女儿代替了儿子。

可是生活最大的困难就是身不由己,有时候人为了生存四处奔波,不是你可以说的算的,大人有大人的无奈,外婆有外婆的想法。

最直接矛盾就是我妈和她。

你是不是也想说:听说过媳妇和婆婆的矛盾,极少听说过女儿和妈妈的矛盾吧。

我经常这么调侃她们之间的关系。

我妈是个不懂得体贴又极度孝顺的人,她时刻注意着外婆身体的任何细微变化。

外婆又经常隐瞒身体不适这件事,为了不劳累我妈,也为了不喝药。甚至有时在吃饭上面也表现得随意将就而不是说她想要的。而我们不要她的卑微,我们要她知道这就是她一辈子的家。

这世界大概就只有我妈是最了解外婆的生活起居还有生病导致的各种痛苦了吧。

在这种矛盾里爆发的都是冷暴力,她们两个把各自的压力各自扛着,然后又互相在意对方。

外婆有几次病重,后来都熬过来了。

最后那一次,再也没有下过病床。


(三)

最后那些日子,舅舅每周在大城市和老家来回奔波照顾,而舅妈更是住回了老家。

那天和舅舅一起搭高铁回去,他坐在随身带着的小凳子上闭目养神,我站着往下看他,稀松又发白的头发,还有胡子拉渣,列车急速往前,窗外的风景来不及入眼早又早已消失在眼前,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似乎所有人都在赶时间,可是所有人都输给了时间。

我们争分夺秒,最后也抵不过父母老去。

所有人都进入一种警戒线状态。

医生说她熬不了多久了,持续的昏迷和不省人事后,抵抗力下降后背就开始腐烂。

有几天外婆意识清醒了许多,突然和大人们提出要把戴着的玉手镯送给我。

按照当地的风俗习惯,人百年之后,这种遗物要么就是放在骨灰盒直到永恒,要么就是给最大的孙子孙女,外孙女是轮不上的。

那天晚上我妈电话和我说了这件事,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了年少不懂事和外婆的对话。

我还在读书的时候,有一天问她:"嬷,你将来百年后,你的手镯可以给我嘛?"

她笑了:“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你要去干嘛,我买一个更值钱的送给你。”

“我不要,我就要你这个。”

我妈在一旁有点不满意地说:“你怎么这么说话的,不知道的人以为你要谋夺遗产啊!就算要给,也轮不上你这个外孙。”

因为被训,我很不开心大声反驳:“我才不是为了钱,我可以给钱买,但是我就要这个,这是她戴在身上的东西,我不想她将来消失了,所有东西也跟着消失了,我想要。”

外婆呵呵呵地说:“公仔(傻瓜),送给你就送给你,没人可以管我的东西。"

越年轻表现的情绪是越真实的,它不会被自我隐藏,也不会刻意说谎。

那会的我还没成熟到学会隐藏渴望的情绪,而是握着她的手坚持地说:“那你一定要记得,到时候肯定被大人收起来,没有我的份的。你不记得的话就没法给我了。”

“好,我记得的。”

在那之后其实我也忘记这件事了。

我在电话里和我妈回忆起这件往事的时候,所有人都很惊讶。

之后的那一整周,她一直在迷迷糊糊里记挂着这件事,一开始大家都不理她。

直到我回去看她的那个周末的早晨,舅妈打电话说外婆闹大脾气,一定要摘掉手镯。

赶过去看她,她还是很痛苦,溃烂的部位一直没有好,水肿到无比涨大手脚让我心疼得不敢看。

不知道为什么离世的人也要经历这种痛苦,是因为上辈子的罪这辈子还吗?

她迷迷糊糊说着:“这个手镯我一定要摘掉,我一定要给她。我痛苦了大半辈子了,这个手镯摘掉我就解脱了。”

如果你问我怕不怕鬼神在旁边,我回答你在那一刻我非常怕。

她说摘掉就解脱了,拿了这个手镯我就是罪人了,于是我一直和她争辩我不要。

旁边的小姨哭得泪红眼,就像个被父母偏心对待的小女孩一样委屈,她拉外婆的手说:“这个手镯是我买的,你应该带走才是,不然你还给我。”

外婆虚弱的声音夹杂着生气和笃定:“我就是要给旋。”

于是家长们又凑一起开了短会,我在旁边听着。

会议决定完成这个遗愿,我把手镯收起来。

剥掉手镯是非常残忍的,外婆手肿的非常非常厉害,就像满气的气球一样夸张。我甚至想如果拿牙签轻轻戳,立马就水流一地。

她咬着牙闭着眼,任由大人们把手镯一点点拔出来,五个手指头好像随时要涨裂开了。

我又焦灼又心慌,就像是什么可怕的仪式后我必须付出代价一样。

终于,我屏住呼吸在快透不过气的最后一刻,手镯随着洗洁精一点点挪到关节处,顺利出来了。

外婆痛苦到面目狰狞的脸也稍微缓和过来了。

我妈拿过手镯,像拿着圣旨一样慎重地交到闭着眼眉毛紧促的外婆手里,说:“妈,给你,你自己亲手交给她吧!”

外婆接过后,找到我的手,就那样轻轻放在我的手里。手镯轻轻的,又沉甸甸的。

然后大家在各自的悲伤里又笑又哭。

而我还在一个人在紧张她那句话,那天我还在那守到晚上。

当然,外婆没有像她说的那句话一样瞬间就解脱了,那之后维持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甚至都想:说不定她就好起来了。

那天晚上在她床边,我问她是不是记得之前我和你说的,才要把手镯送给我。

她又开始犯迷糊了,嘴里吃着糖却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可是,在我和表弟解释手镯这件事的时候,表弟一句无意间的问话:为什么给你?

她却又清醒了,依旧笃定地说:我要给谁就给谁,不需要解释。

其实至今,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因为她记得和我的约定。

也有可能,因为我是大外孙女,而神明在她一直昏迷不醒的那几天托梦给她要她把手镯脱掉,给最大的那个孙女,才可以去天堂。

谁知道呢?

她离开的那天,平平无奇。

吃过了早餐,被抱着坐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就睡过去了。

也好,这样溃烂的部位就不会给魔鬼机会,把手伸到她的骨头里面蹂躏她的肉体和摧残她的精神。而水肿也会随着皮肤自然溃烂后化掉,这样至少她感受不到痛苦了。

我在一旁好像看电视剧一样,看着大家一边哭一边忙碌。

小姨和我妈,撕心裂肺哭着抱她。

舅舅低沉着脸捏了捏双眼,我看他仿佛头发又白了一圈,连胡子都瞬间长出来的。

舅妈一边哭一边帮她换掉衣服。

我妈转过来像小孩子迷路一样对着我说:“阿妈再没有阿妈了。”

我看着她,脑袋嗡嗡地叫,客厅都是她们的回音。

我挤过去,摸了一下没有任何生气的外婆的脸,冷的。

再握起她垂下去动弹不了的手,冷的。

我把她另一只手也握起来,搓啊搓,试图捂热,

可是没有温度,我看着她松垮的嘴,紧闭的双眼,终于也嚎啕大哭。


(四)

外婆离开满10个月了。

新生活在不断腐蚀我的旧回忆,忙碌起来的压力也会让我渐渐淡忘她,倒是很多次的午夜梦回,她总是出现。

一开始我会数这是第几次梦到,可是后来,数着数着也分不清了。

说来也奇怪,我不是那个最最爱她的人,她也不是最最爱我的人。

不知道是她记挂我,还是我潜意识里想她。

在去小山坡找她的梦里,醒来的那个下午,打电话给我妈,难过到哽咽,心里被割掉一块一样。

我妈才是那个最不舍最难过的人,她陪她妈过了半个世纪啊。

可是她却还要坚强起来安慰我说:放她走吧,她也活到80多岁,是圆满的人生,够了,你放她走吧。

我抹干眼泪,深深呼出一口气。

也好,我放她走。

我也往前走。

你可能感兴趣的:(风往天上吹,我往前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