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苍白之雾,迷途之路,才容得下裸身之人盲眼行走却又不断地回头。俄罗斯作家,诺诺洛亚沃夫斯基。”
不知所云,这是孙绪真对自己的感受。当他把这个恶作剧告诉穆芷善时,她笑得连两颗小虎牙也探出了洁白的身子,尤其是刘德华还一本正经地在课堂上进行专业点评,她更是笑得前俯后仰。但孙绪真并没有把这个玩笑讲给唐帝,他不喜欢这样,况且这会又要应付作文竞赛。
“哎哎,原来这位俄国作家是你杜撰出来的。”穆芷善恍然大悟地惊呼道。
“偶尔会需要他的出现。”
“你是怎么想到他名字的?”
“如果你愿意,”孙绪真狡黠地说,“也可以称他为,佛拉基米尔。”
“哈哈哈哈……”
“我觉得我要开始认真学习了。”默不作声的翁予韶忽然开口。
“你知道上次和我说这句话的人后来怎样了吗?”穆芷善面带笑意。
“怎么了?”
“又说了一遍。”
“我是认真的。”
“你看,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穆芷善用笔头指了指历史书上的孔子画像说道,“那时候你还在和他拉拢关系。”
“上次目标太高。当不了圣贤,也得是个君子吧。”
“连士人都不是,顶多算个庸人。”
“我只是个庸人啊。”翁予韶嘟着嘴说。
“噢,不。是罪人,是囚徒,别忘了这是哪里。”穆芷善做出一副阴森诡异的表情,“邪种监狱。”
“但绪真注定就是会写作,他不属于这里,这座邪种监狱。”
“没人属于这里,”孙绪真苦闷地笑道,“但我们还在这里。”
“在知识的海洋里,我不过是一具浮尸。”穆芷善朝孙绪真挑起自己柔软的眉毛,“你说的。”
“不如我们晚上放学后留在教室里上第三节晚自习吧。”翁予韶建议道,“反正绪真也不用操心作文比赛了。”
“听上去不错哦。”穆芷善说。
“对啊。”翁予韶连忙点头赞同,“说不定我也是能考个中等什么的,从隔离区解脱出来。”
中等,这是一个极具希望的说法,似乎只要稍加用功就可以名列前茅。到目前为止,孙绪真只有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挤进了班级前三,那是小学一年级的第一次考试,数学。但袁丽莉认为他还需要再接再厉继续努力,毕竟不是第一。结果,这一次却成了孙绪真最接近第一的一次。在接下来的考试生涯中,中等成了孙绪真的标签。是的,无论他上课是否认真听讲,周末是否参加额外补习,孙绪真都是中等。当然,也与试卷的难易程度无关。尤其是到了高中,有时候同学们会为了出题过难而叫苦连天,但孙绪真不会有这样的担心。当成绩出来时,穆芷善和翁予韶会为了那又刷新低的分数而捶胸顿足,叫嚷着这次的考试是在是太难了。高三初始,有不少同学都被雷振铭叫去了办公室谈话,无非是针对成绩起伏的询问。孙绪真并不担心,这还轮不到他。中等,一个尴尬的位置,用不着表扬也不至于批评。
穆芷善的课桌一扫脏乱差的旧态,书本摆放得井然有序,就连抽屉里面也收拾得层次分明。课本的页眉上粘贴着颜色鲜明的小标签,上面提示着本章节的知识点,方便翻阅。各科试卷和资料归纳分类,在文件夹和文件袋的帮助下一目了然。还有笔记本,上面收录了不少题目,并加以备注。课桌旁紧挨着一个带滑轮的塑料箱,里面也装满了各种参考书和工具书。比如字典,词典,成语字典,中英文字典……孙绪真思索着随手拿起一本高三总复习的资料,这厚厚的书本不知被翻了多少遍,页脚的褶皱即使被捋平也依然有着卷曲的趋势。封面连着书脊被胶布裹得严严实实,许多地方都被蹭破了。这可绝对不是穆芷善的书,资料里被水彩笔勾勾画画,标记了诸多重点。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大都是在考试或作业里出现过的。孙绪真奇怪是哪个好心人会把如此重要的复习资料借给被班级排斥的穆芷善,谜底很快便揭晓了,扉页上三个刚劲有力的大字表明了它真正的主人——李文武。
看着孙绪真困惑不解地样子,穆芷善才道出了其中的原委。在课间的时候,她在楼道遇见了李文武,闲聊中谈到了各自的高三复习计划。也许是由于学习压力过大的原因,面黄肌瘦的李文武呈现出一种异常的病态,面部皱纹如同湿润的纸巾敷在脸上,使得他更显老气了。当提到孙绪真退出作文竞赛的时候,穆芷善说他虽然平时还学得不错,可考试成绩总不理想。李文武说这是知识点过于零散,没有系统化,便把自己的复习资料借来参考几天。孙绪真很是感动,下次归回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谢谢他。而穆芷善却说这只管用,因为李文武告诉她不用急着还回去。翁予韶提出了晚自习结束后再多上一节自习课的建议,然而她只坚持了一个晚上。
“公鸡头不是在新疆和西藏吗?”翁予韶说。
“什么?”孙绪真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你认为鸡尾巴在哪儿?”
“东北啊。”翁予韶自作聪明地指了出来。
“欢迎来到中国。噢,不。”孙绪真忍住笑说,“欢迎来到地球。”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哎哎,我的大小姐,这才是鸡头。”穆芷善指着东北说。
“啊?东北才是鸡头啊,我一直以为那儿是鸡尾巴呢。”
“你什么眼神,这也能看走眼?”
“谁告诉你东北就必须是鸡头的,我偏要说那是鸡尾巴,怎么样?你书上的图,不标准。”
“不,标,准。”穆芷善瞄了眼手里的教科书一字一顿地说,只觉得这是在对牛弹琴,“请你告诉我,勺子,哦不。翁予韶同学,你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世界上的版图,是哪一位大师绘制的?”
“我妈说了,”翁予韶捏着自己柔软的耳垂说,“看地图是要发挥想象力的,我还觉得意大利不像靴子呢。”
“那像什么?”
“正看像啄木鸟,倒着看像海马。”
“什么?你有见过脑袋比屁股还大的啄木鸟,和尾巴长得像屁股的海马吗?”
翁予韶涨红了脸鼓足劲地作解释,穆芷善则一口咬定她对屁股情有独钟,而孙绪真已经笑弯了腰,看着她们俩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快乐。在贡献了这个笑话后,翁予韶便食言不再参加晚上的第三节自习课了。穆芷善是留下来的,但她更多是为了孙绪真,那怕疲惫地趴在桌上小睡一会也不愿提前离开。这时候,穆芷善正把头枕在教材上休息,撅着屁股,两只手臂无力地悬挂在身体两则,嘴角露出一点浅浅的笑容,如此的安静的画面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看得到。穆芷善曾说过,她和孙绪真注定要在一起成为朋友的,她有着自己的理由。这样的话总在不经意间叩响孙绪真的心扉,他记得,却假装善忘。那支宝蓝色的钢笔突然成了两人最初的纽带,相互链接,懵懂而又璀璨。这真的是她的理由?孙绪真心中的疑问多么希望得到解答。而自己心中的秘密是否也要告诉她,他不确定。
一条亮晶晶的口水正不安分地从穆芷善的嘴角溢出,孙绪真摸出纸巾想着该如何下手。他匍匐下来,偏着头脸贴在桌面上,一点点地靠近穆芷善。她睡得好香,像个小孩。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晚自习后留守教室的刘德华的冷不丁地出现,令孙绪真差点从椅子上跌落,而穆芷善已经捧起地理课本嘴里念念有词的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看书。”
“拣笔。”
“什么?”他歪着头没听清。
“拣笔。”
“看书。”
刘德华似乎并不在意这两个擦肩而过的回答。
“穆芷善,你上次问的题想明白了没有?”
“上次问的题……”她显然是失忆了,“明,明白了一些……”
“说说看你是怎么理解那段话的。”
孙绪真捂嘴偷笑,用手背遮住自己的脸。穆芷善慢条斯理地从座位里站起来,她磕磕巴巴,神经系统仿佛出现了巨大的延迟。
“这句话的意思,嗯,很显然,嗯……”
“是不是……”刘德华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好,接着说。”
“然后嘛,就是,嗯……”
“是不是……”穆芷善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好像很有道理,“好,接着说。”
“那个,意思就是,所以说……”
“是不是……”穆芷善目瞪口呆,而刘德华却满意地笑了,“好,解释得很好。我就说嘛,还是有同学没打瞌睡的。”
“哎哎,我们到底是谁在梦游?”穆芷善瞅着刘德华的背影一抹嘴角说道,“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擦桌子。”孙绪真解释道。
“擦桌子?没事擦什么桌子?”
“你口水流到我这边了。”
穆芷善先是一愣,随后整个人如红辣椒般燃烧起来。她拿出折叠刀,开始削苹果。从中间划开,分成两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孙绪真疑问道。
“放学该吃冰淇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