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晃荡了四五十个小时、被酷暑折磨半死的官兵,纵然很累,但一听说火车到站,到达金函县羊山这个被厂矿包围的脏兮兮的小站,他们立马就满血复活,“到家了,终于他妈的到家了”,所有人都这样想,他们看到车站旁边使劲冒着水蒸气的大烟囱,就像看到了到家的“灯塔”,虽然官兵曾经讨厌它们为金函县的污染贡献了不少,但此时此刻官兵们见了它感觉竟很亲切,因为他们知道“到家了”,那飘荡的蒸汽仿佛在在向他们挥手“兄弟,你们回来了”,因为回到了部队驻地这个第二故乡,让他们驻足观看和兴奋,一阵功夫后他们慌忙拆除捆绑加固器材,此刻真希望早点看到连队的门口,触摸自己的床架,整个火车站更加热闹了,喧哗声、金属碰撞声、对讲机电波声亦时时有,加上车厢外面的温度凉快多了,官兵们精神头提升了不少。
副团长张辉来接站,他陪着团长穆胜高边说边笑的沿着平板下面的水泥路走着,看着官兵忙碌的身影,他们对这支英雄的部队赞不绝口,为这支队伍再次取得的荣誉而深感自豪。
“团长,还是您领导的好,听大谋发短信说,这次筹划和准备相当的细致和周全,才保证了荣誉的取得,你看你现在不仅瘦了,这皮肤黑了不少啊”
“老张,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才来咱们这个单位几天,现在屁股还没暖热呢,把功劳放在我的头上,可让我于心难安!”
“这都几个月了,屁股还没暖热,我估计再坐下去,都该冒火了吧”
“哈哈,你净瞎扯,如果不是这帮子兄弟们的拼命,不是他们的那股精气神,咱们什么都取得不了,另外讲,还是单位基础打得扎实,最应该值得赞扬和称颂的还是他们,还有你这位驾驶教头啊,这些忙碌的人才是真正的英雄”
“团长,您这太自谦了,羊领导狮子打不过狮子领导的羊,更何况你是头狮子,带的是一群狮子,那胃口那魄力不吞下诸多荣誉也就不正常了”
“哈哈……,这话比喻的,好咱们团的人都是狮子,老张,此次比武竞赛,我发现单位里可存在不少人才啊!善于钻研和学习的不在少数,就冲这点,我这当团长的,服气了,我承认,这帮子兄弟们就是狮子”
张辉笑了笑,不置可否,大概那笑里包含的意思是“你才知道啊”,他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交谈着,直到最后一辆坦克排烟口冒着青烟,在指挥员的指挥下从平板上缓缓开下。
“政委没来”穆胜高问,“政委是想给您一个惊喜”“别卖关子了,又想耍什么花招”“到了,你就知道了”,坦克集结完毕后,在毕云成“出发”一声令下,先是缓慢启动,而后就开始裹挟着巨大的尘土,向着南山方向进发。
离开时,这南山上的树叶还是一片嫩绿,麦子还是青色的没有收割,而今回来,这条柏油路已经被道路两旁的杨树叶遮盖的严严实实,花生、玉米都已经长起来了。
“变化可真大啊”穆胜高感叹一声。
这南山的风景倒是更美了,不再是离开时绿色稀疏的模样,部队外面的几户人家看着车队回来,也在说“比赛的队伍回来了”,因为他们看了电视,知道了他们的辉煌战绩,也为这支队伍感到骄傲,他们想“原来英雄自己的身边”,车队临近,他们赶紧将自家的小狗拉回去不要挡路,以此对这支队伍的归来表示敬意。
这个点了,按理说,即便不迎接穆胜高的归来,部队早已该开始轰轰烈烈的训练了,但整个南山静悄悄的,让人一猜就知道有情况。
“老张,你不是说政委要给我们一个惊喜吗?怎么如此安静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是不成功”
“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等你们身影喽,里面的人可是做足了准备”
“你这比喻也太不恰当了”
“哈哈……,拽两句文字,显得自己有水平,团长走,咱们俩打头,让陈大玉好带队,大玉把队伍给我带好喽,让家里的人知道你们回来了”张辉边笑边喊。
“你们昨天晚上是不是研究了,要上演什么大戏,在这儿故弄玄虚”穆胜高问。
“这可不敢,我给你说,大家现在都猫着藏着呢,就等你们这些大功臣进门了”张辉神秘兮兮的趴在穆胜高耳边说。
“是老李的主意吧?”“看破不说破,走吧,老大”张辉笑着说。
陈大玉几个人在后面吆喝着整理队伍“成两路纵队,车队跟在最后面,听对讲机的指示前进”“齐步走,一二一……”。
队伍行进过程中,官兵们也很诧异“不是迎接我们吗,怎么这么安静,不对味啊”“谁知道呢”队伍里小声的讨论,这讨论声中还略带些不满的情绪,“不要说话,保持安静,大家口号要喊得响一点,告诉南山我们回来了,一二一……,一二三四”,这支队伍带着自豪,此时又带着一种小小的愤怒大声的跟着喊“一二三四”,声音嘹亮的响彻在南山上空,在周围的山岗上形成回声。
稍显愤怒的“一二三四”倒喊出了部队的精气神,同时也释放出“王者归来”的霸气,当穆胜高的第一步刚踏进大门,这隐藏在道路两侧的官兵们从树林里钻出来,呐喊声后,紧接着就是震天的锣鼓声,威风锣鼓队敲击的鼓点很有节奏,然后就是鞭炮声响起,由极静变成极动,这样的转换,让行进的队伍吃了一惊,心中的喜悦浮于言表,脸上书写着两个大字“骄傲”。
“原来,他们都在这里”,回来的官兵知道后,把腰板挺得更直了,此时回来的人带着自豪,迎接的人充满羡慕。
政委李庆志带领其他几个常委迎上前来,他双手握住穆胜高的手说“团长,您辛苦了,我们欢迎英雄们的回来”
“哪有什么辛苦,在您这书记面前,我可不敢做大啊”
周围锣鼓声声音很大,他们俩交谈的时候需要大声的交流几次曾能听清,当他们走到“战功车”前,锣鼓声在指挥下停了下来,按照这支部队的规矩,出征前和大项任务完成后就要在这里合影留念,这辆战功车是这支部队的标志,是它在越南战场上的自豪,在这里合影代表着向流血牺牲的前辈们告知捷报和表示敬意。
“老李,你这阵仗整的也太大了”
“政委还给你准备了更大的阵仗,一会儿就给你展现,他说了这是英雄们应得的”张辉在旁边打趣说。
归来的官兵在指挥者的组织下,将大红花配戴好,张辉诧异的说“怎么多出来一朵,我记得准备的是刚好啊,难道错了?”
“火车刚到站,顾坦那小子就跑到我跟前要请假,说媳妇儿快生了,要赶快回去,我就准了他的假,估计现在都快到家了吧”穆胜高解释道。
李庆志感叹说“这小子,这次没少出力吧,这回来的还真是时候,双喜临门了都,就是留了个合影的遗憾”
“是个人才,以后找个PS高手粘贴上去”穆胜高伸出大拇指。
“哈哈,你这也太能整了,不过他有你团长的这个评价就够了”李庆志说。
此时从装甲车场那边也传来鞭炮的爆鸣声,“车场那边也有仪式?”穆胜高问,“有,这功臣回来了,这功臣车也不能扔下不管吧,今天功臣车也带上大红花”李庆志回答,这几句话交谈完毕后,在张辉的组织下,他们一道在这里合影留念,这照片将从此纪念这支部队在历史上勾勒出得轮廓。
场地东侧的阅兵台上“八一”字样异常醒目,李庆志邀请归来的勇士们站在高台上,他用浑厚的声音宣布喜讯。
“同志们,今天,我们欢迎这群出征勇士们的归来,是他们在戈壁滩上用高超的技能和坚强的意志超越了竞争对手,换回了我们在战区中的荣誉,这是自对越自卫反击战以来,我们单位又一历史性的一刻,是我们坦克兵的骄傲,是我们坦克兵的翘楚,他们的成绩将永远镌刻在我们团的团史上,下面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对这些勇士们的归来给以英雄般的欢迎……”
营旗猎猎,掌声阵阵,台下的官兵们一个劲的鼓掌和喊好,这是部队好多年没有出现过的场面了,这是好多年沉寂在这片热土中,坦克兵荣耀的又一次爆发,坦克兵组建以来,全军组织的比武活动很少,因此名声也就没有其他兵种那么响亮,改革以来,在陆军的主导下,战区举行了如此大规模的比武活动,这支队伍用过硬的本领超越了对手,此刻怎么不骄傲、不自豪!这种自豪和荣誉将在未来的岁月中伴随着这些官兵。
出租车到了医院门口,顾坦立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焦急的向医院门口跑去。
“小伙子,小伙子,你还没付钱呢”,顾坦一听赶紧又跑回来,掏出五十块钱递给出租车师傅。
然后又往回跑“小伙子,小伙子,还没找你零钱呢”“不用了”“还有您的帽子”“哦”顾坦简直像慌了神一样丢三落四,他又跑回出租车师傅这里。
“没事儿,别着急,我老婆阵痛的时候,还等了一段时间才生……”出租车师傅说。
“好好,谢谢你师傅”实际上顾坦根本就没听到那位师傅在说什么,然后又跑了,
“这小伙子”出租车司机拍了拍顾坦刚才坐过的椅子,上面都是土,然后感叹一声“这当兵的,的确不容易啊”。
顾坦跑到妇幼产房二楼门口,父母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打盹,显然是一晚上没怎么睡了,看到父母这个样子,他心中百感交集,这么大了还要让父母操心,走到父母身边说“爸妈,我回来了”。
两位半百的夫妻站起来,打量着他“怎么晒得这么黑,你这孩子怎么回来也不给我们打个电话,赶紧回家换换衣服去,这浑身上下脏的,这身板倒是更结实了,吃饭没?”,母亲拿出两个早上买的肉包子递给他。
“我不太饿,在火车上接到晗玥电话后,就赶紧跑过来了,先是坐公交车,然后是打出租车,路上车辆太堵”。
“没啥紧张的,你妈是过来人,这不晗玥进去大半天了,还没动静呢”父亲说了一句。
顾坦边听边吃包子问“妈,晗玥进产房后,没再打电话出来啊”
“没有,我们俩一直也没敢打电话,估计一会儿就有信儿了吧”“
哦,那我一会儿打个电话问一问,你和我爸要不先休息吧,我在这儿守着”
“没事儿,我们老俩熬得住”
“你和我爸赶紧休息去吧,说不定到晚上了”
父母见拗不过他,就答应了下来,“有消息了赶紧打电话,我和你爸回家一趟把你换洗的衣服拿过来,这一身太脏了”。
父母离开后,顾坦这才坐下来,他大量周围的一切,产房外有很多人,他们也在焦急的等待,有的人坐着、有的人站着,有的人靠墙打盹,有的三五成群的说个不停,不过他们都不敢大声喧哗,激动、焦躁从每一个的神情中透露出来。
他又打量了一下自身,这套迷彩服已经穿了一个多礼拜了,在戈壁滩缺水的情况下,两套迷彩服只有汗湿了晾干,晾干了再穿,这一套还是比武当天换上的,上面有渗出来的白色盐渍,有泥土的残余,皱皱巴巴的,作战靴也是这幅模样,迷彩帽上一层灰,而且这边颜色浅那边颜色重,从形象上看,实在是糟糕透了。
他再闻一闻迷彩服的衣袖“这味儿”他自嘲道,“怪不得,公交车上的人都躲得我远远的,只因为这一身酸臭味和脏兮兮的样子啊,而且那些人都用异样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他,难怪”。
顾坦笑了笑,然后靠在长条椅子上,想打个盹,太困了,火车上折磨的实在太久了,但他还是想先给晗玥打个电话,告诉妻子自己回来了,或许会好一点,打定主意后,他用手机拨通了晗玥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传来无力的话音。
“晗玥,我回来了,就在产房外面,医生不让进去,爸妈太累,我让他们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在这里守着”
“老公,我没事的,医生们都在这里,他们说了顺产的可能性很大,说让我放心,现在有点疼了”晗玥听到丈夫的声音后,显得有点兴奋。
“听医生的,别怕啊”顾同说完后,晗玥那边挂断了电话。
这样的等待,确实比较漫长,总让人坐立不安,顾坦不敢睡觉,生怕睡过去后醒不来,什么电话也接不到,于是,困了他就站起来踱踱步,累了就坐下来歇一会儿,后来,晗玥又给他通过一次电话,就是太疼了,顾坦安慰和鼓励她一番后,就一直没有了消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大厅中的人渐渐少了许多,产房里不断的推出产妇和刚出生的婴儿,那些人瞬间高兴的合不拢嘴
“大概孩子出生后,我也是这种表情吧”他想。
一位老人坐在他的身边,见他的样子问“小伙子,头胎吧”“嗯”“没事儿,不用紧张,小伙子在哪儿当兵”,顾坦回答后,那老者再问“你这是去外地训练去了吧,看样子赶回来的很急”
“嗯,从紫云山回来,做了好几天的火车,听到我媳妇住院的消息,我就赶紧请了假跑过来了”“不容易啊,我以前也当过兵,对咱们当兵的生活还了解一些,紫云山距离咱们这里可不近啊,你们去那里干什么?”
“参加一项坦克比武活动”
“给我讲讲,我也想听听故事,解解闷”这位老爷子来了兴致,顾坦也就从头开始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