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别姬

*文章来自榕树下“蒙面故事王”故事创意大赛

*“蒙面歌王”节目官方授权

文/维夏不永伤

我凝视着不远处憧憧的素幔,它们萧索零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玉梨姑娘,别看了,咱们快点走吧!别让皇军等急了。”身边的翻译官又开始催促起来。我顺着眼角瞥了他一眼,看这种人,真是污了我的眼!

站在一侧的日本兵也开始嗷嗷地叫起来。不停地用刺刀敲着我的后背,寒气顺着我的背刺入我的血脉,我开始颤栗起来。

砰砰砰,又是一阵捶拓。我踉跄了几步,才在布满尸体的马路上找到一尺立脚之地。

那个瘦得像狗一样的翻译官急忙向我走来,扶起了我,继而转身对日本兵下跪求饶,“皇军您小心点,要是把玉梨姑娘摔伤不能唱戏,和田部长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是要杀头的啊!”日本兵昂着头,轻蔑而高傲地看着他,对他大吼了两句,又踹了两脚!

“呸!真是条狗!”我心里骂道。

一阵冷风吹来,空气中全是腥臭腐败的死尸气味。我开始紧张起来。

我急忙顺了顺脸上的浓密的流苏,又摸了摸脸上的水彩。还好他们完好无损,没有皲裂迹象,我舒了一口气。虽然脸上的色彩早已将一切掩盖,但是我的心始终不能放下,我怕他们再次闯入我们的戏园,我怕他们找到玉梨。

想着想着,我竟慌了手脚不知所措,对!走,赶紧走!

于是我再次努力地在尸体堆中找到站脚的地方,小心而快步地前行着。

“玉梨姑娘,军车就在前面的巷子口。您到前面坐上车就好了。”

我看下眼远方的巷子口,乌烟瘴气充斥着整条巷道,视线一片模糊,景物影影绰绰。

混沌中,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那时我和玉梨一起在师父门下坐念唱打,天天在巷子口吊嗓子,练功夫。那时的这条街是如此的热闹繁华,白天充斥着小贩的叫卖声,晚上飘逸着戏子们的婉转流离的曲子声,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师父曾经和我们说过,无论这个城市如何变迁,时光如何流转,咱们唱戏的始终不会饿死,肯定有会口饭吃!

看来师父真错了!大错特错!戏楼早就成了血楼,师兄师姐们也早已死在日本人的刺刀和子弹下。

师父啊,如果你在天有灵,请你救救我们,救救这座城吧!

“玉梨姑娘,来。”身后的翻译官已经赶了上来,准备来扶我。我慌张地看了看身后,日本兵也紧紧地跟了上来。顿时,心安了很多。来吧,来吧,你们都跟着我吧。我在心里苍白凄凉地苦笑着。

又是一阵阴风吹来,身旁的白幔晃了晃。我再次摸了摸我脸上的水彩,他们冰冷光润。直到此刻,我才意识到戏子真好,我的脸谱就是最真实的假面,毫无破绽!

前方那座破旧的坍塌的戏楼就是我和玉梨成名的地方。当初一场《霸王别姬》彻底捧红了她,作为霸王的我也自然沾了她的光。

我是爱她的,这与戏无关。

她是否爱我,我无从得知。且在如今这种大背景下,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就在三天前,我和她的一切都完了,彻底完了。

“你!三天后去皇军那儿演出,皇军要欣赏中国艺术!”一名日本兵指着贵妃扮相的玉梨点名道。

那一刻,我天旋地转,四目瞑眩。

“皇军,她一个弱女子,我陪她去吧!”

日本兵枪柄一个横推,把我趔趄地打倒在地。

“皇军点名,只要她一个人去!”他冲我喊道。

他用枪口对着我,我知道我完蛋了。也罢,生死在天,我闭上了眼,等着那一声枪响,等着我的宿命。

恰在这个时候,玉梨跌倒在我身前。

“放下枪!今天你要是毙了我,我看你怎么交差!”

那个日本兵用力地瞪了她两眼,仿佛眼中要喷出火焰,可他终究无计可施,只得放了我们。

那天傍晚,我和玉梨回到戏园时,发现园里的人都死了。戏园变成了尸园,师兄师姐们被横七竖八地摆在石头地上,兵器架旁。有的**着上体,有的糜烂着下体。

终于,我所依赖的,寄托的,自豪的,顷刻间灰飞烟灭,变得血腥而肮脏。

玉梨和我在门口涕泗横流。一个人,对于一座城来说,终究太过渺小。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又是一阵冷风袭来,我感到眼里酸酸的。不能哭!千万不能哭!这时候哭了就前功尽弃了!

我强吸了一口冷气,寒气逼人,眼中的热泪也被冻得逆流至血液中。

哑哑——

一只乌鸦从远处飞来,落在废墟旁的草垛上,停驻叼啄了一会儿,便起身飞走。草垛顶上是它尚未食完的尸肉,草垛底下是数具僵硬的沾着冰晶的无名女尸。

“玉梨姑娘,车就在前面。”

轰隆隆的车响声一下子就冲进了我的耳鼓。我仿佛已经听到了死亡挥手的声音。

玉梨,我走了。你别怪我今晨打晕了你,如果我不替你赴约,你必死无疑。玉梨,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替我好好活下去!

玉梨,戏里你为我死了无数次,今天让这个霸王为你牺牲一次吧!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机车开动了,碾轧着无数具冰冻的尸体,嘎吱作响……

1937年12月18日,一辆载着流苏掩面,浓妆重抹的花旦的日本汽车,驶过南京城的丹凤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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