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国俊,祖藉江苏南京。职业艺术家、设计师、中国民盟盟员、宜昌市残联文学艺术协会主席、宜昌民盟书画院院士,三峡画院特聘画家。
1960年出生于湖北宜昌,自幼学习绘画雕塑,毕业于武汉工业大学造型设计系。
2009年创作的大型油画《大撤退》被《中国民俗志——宜昌卷》录用,2010年3月由《美术报》《画家周刊》及"世界艺术网"推送为2009年度最具有收藏意义价值的中国优秀艺术家,作品与2010年收录收藏于《中国艺术经典收藏》《艺术观潮》《三峡艺苑》等几十家报刊杂志,2016年6月三峡画院为其特别举办个人画展。
从业30多年来,致力于美术的创作与教学。积极参与各项服务社会的公益活动。其作品多为反应对生命原态的探求与思考,着力让人们展示"我们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这个生命疑问,以及对母亲题材的崇拜与描绘。
摇晃的思想者——关于孔国俊先生油画的断想
认识油画家孔国俊先生,缘于三峡日报的记者余音。余音是老友,长于玩石头和谦虚。总是在笑,笑得执著。他有了某个想法,而你表示不同意时,他就一直笑着劝你,直到你掉进他想法里去了,他还在笑。他说要介绍个好画家给我认识,说是好几次,这样我就认识了画油画的孔国俊先生:个子不高,有腿疾,留着很先锋的发型。一起喝了酒,听孔先生聊了些油画的想法,印象最深的是他在聊油画的时候,双目如电,有凌厉的光。那个时段的我,已经起意离开艺术,做一些接地气的为稻粱谋的事情。目击这种凌厉,就躲。但还是承诺了,抽个时间去孔先生的画室,瞻仰一下他的作品。毕竟,对一个艺术家最好的尊重,就是去看他的作品——许多年过去,我竟然就没有踏进他的画室,曾经的约定,在风中散了。
有一天接到孔先生的邀请,他的油画展在三峡画院展出。从武汉回到宜昌,我没有回家,直接就去了画院。画院不大,作为一个展览的场馆,就更没有了匹配的气场。时间是在夏天,太阳明晃晃的,热。展厅里又没有空调,刚从车里的空调中出来,一进展厅,汗涔涔地往外冒。孔先生跟在我后面,陪我看画,没有了记忆中的凌厉,他显得很忐忑。一幅一幅地看过去,然后上二楼小展厅,又一幅一幅地看。竟然就忘记了热,汗也收了。
一律灰暗的色彩,支离的身体,模糊的面孔,阴郁、焦虑、嘶叫、拷问、雍塞、变形……感觉他就是文明世界的一个莽汉,喝多了酒,摇晃着画笔,把和这个世界的对立,一古脑儿地倾洒了出来——我竟然感觉到了冷。特别是站在巨幅的屈原像跟前,看到屈原问天时尽突的眼珠,须发飞扬,而黑云压城;或者说,这个屈原正在慢慢地沉入漆黑的水底,他的天问渐渐嘶哑——有一种重负忽然降临。我想说,这不是我喜欢的油画,也不是我们司空见惯的油画:他没有漂亮的色彩,他没有流畅的线条,他没有明快的主题;他呈现给我们的,其实是我们一直在回避的东西,决绝,粗砺,强悍,甚至于放荡。我们是文质彬彬的西装革履者,他不管不顾地裸奔在大街上。
重新回到展厅外面,明晃晃的阳光显得有些恍惚。
他的那些油画,深深地嵌入到我的头脑里了。梵高的天空,玛格丽特的烟斗,委拉斯开兹的教皇,毕加索的两个小孩……一时间好多画家在我头脑里翻腾,我想到了油画的解构主义。油画的解构——这个发现让我对孔先生的敬意有了明确的指向。在解构学派的眼里,这个世界是不完整的,是零碎的,是拼凑的,是似是而非的,是指鹿为马的。毕加索说得很通俗:我画的是猫的微笑,但我没有画猫。中国五代的梁楷也说:我画了一座山,但你看不出是山。梵高的天空不是天空,是他血脉喷张的意识;委拉斯开兹的教皇也不是教皇,是意识解构的的符号。站在这样的画作面前,除了用眼,还要用脑的——他想表达什么,他又是怎么表达的?“既是在现实的自我与虚幻的本我之间,又在虚拟的绘画与真实的影像、传统的架构与当代的装置之间”?这样的表述是不够的。正确的表述应该是,这个世界是虚幻的,我要还原一个真实的世界给你看!这就有了醉人呓语的味道。用尼采的观点,艺术一定是有酒神的功劳的。我特别害怕是一个艺术家的清醒,清醒的艺术一定是匠人的作品。唯有酒神的催化,我们才可以把这个道貌岸然的世界予以分解和重叠,还原他们本真的面目。
当一个少女的面孔前面横陈了一块来历不明的尸骨,当无数的婴儿拥挤在一个子宫一样的空间,当一个稚嫩的孩子飘浮在阴云密布的天空,当一具凭空而降的动物的头颅占据整个画面,当姣好的女人恐惧地蜷缩,当白鸽囚于暗室,当没有五官的男女接吻,当曼妙的少女忽然长出尾巴……当这些具像忽然集中地呈现,我相信画家想表达的东西一定不需要语言的旁白。
在这些画面的背后,我看到的是一个画家的痛苦:思考是痛苦的,表达是痛苦的,没有知音是痛苦的,没有市场更是痛苦的。
他为什么会选择这么一条痛苦的道路呢?他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个世界的荒诞呈现出来呢?这让我想起了作家史铁生,因为腿疾,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作家,他的活动半径被大大地限制了,也唯其如此,他才能与外面的灯红酒绿保持距离,他才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哲学的问题,他才能写出圣经一样的《我与地坛》。同时我延伸地想到了《象棋的故事》的“琴多维奇”:“因为一个人用来局限自己的范围愈狭小,他在一定意义上就愈接近于无限。”——我知道,这样说是不仁道的。但是,小儿麻痹症留给孔先生的,一定不止于画面表达的内容,他在摇晃的行走之间,这个世界给他的就是破碎的摇晃的没有秩序的印象。当他以绘画来表达对这个世界的感觉的时候,灰暗的色彩、破碎的形象、支离的语言得以呈现,让人措手不及的同时,悄然抵达了事情的真相。我相信,这里面固然有他自觉的美学与哲学的追求,其实更多的是他意识的真实表达。
正是因为他想表达自己的思想,他的创作过程跟写生的风景走在完全不同的路上。从构思到创作,他需要很长的时间,进入创作之后,他又是反复地修改,以期准确而艺术的传达内心的感受。往往是一幅画画了改,改了画,好不容易觉得迹与象有了结合的意思了,放几天,几个月,回头再看,又不满意了——人的思想和认识的深度一直是在变化的,这样,往往辛苦创作几个月完成的作品,几铲子就灰飞烟灭了。这是他创作的常态。他不是一个高产画家,他没有办法高产。
在三峡画家阵群里,画风景的居多,画人物的不多,搞现代派油画的更少。田亚洲教授的风景有禅修的味道;黄鹤清秀;钟远龙在准确中绚烂;刘露喜讲气势,大江东去,他曾经画过一阵萝卜,把萝卜画出了生殖的欲望;杨明清的人物画是学院派,严谨,端庄;孙才清厚重,善于画内心。沉溺于现代实验的,似乎只有一个孔先生。许多专业的画家站在他的画作面前,除了对他的色彩和线条加以技术性的评论之外,一般都会对画面以外的思想三缄其口讳莫如深,更遑论一般的美术读者,一头雾水,不得其门而入。确实,相比较欧美的现代派,我们的现代油画缺乏必要的哲学土壤,没有了哲学的支撑,所谓现代派,就显得来历不明面目不清。这种现象在文学领域也是个显而易见,以马原、格非、余华为代表的现代派小说,风行几年以后,各自回归了传统的写作。那时候,他们年轻,叛逆,胆大,又有青春满溢的荷尔蒙的推动,他们在模仿中开始了自己都不十分清楚的写作,自然也就走不了多远。走得远的,只留下孤独的背影,那是湖南的作家残雪。残雪敏感、瘦弱,神经气质。正是这个特质,让她一直在跟着自己的感觉走,从一开始就没有模仿的痕迹。从这一点讲,孔国俊先生身体的痼疾,给他提供了一个独特的生命体验和认识世界的视角。这才是支撑他解构主义油画的全部基础。我不讲什么上帝关了一扇门,一定为你打开一扇窗的鬼话,但是现实就是这么奇妙。
每次面对孔先生的油画,心情总是很复杂。我实在没有办法准确地表达内心的感受。我特别希望有一天在他的画作中看到他与这个世界达成某种程度的和解,线条变得柔和一样,色彩变得明亮一些,给脸孔一些清晰的五官,给身体一些舒缓的曲线,给天空一些祥云,给鸽子一丝亮光……但是我又害怕真的看到这一天:没有了痛苦与锐利,孔先生还是那个孔画家吗?
跃然于布上的生命之诗与喧嚣 —— 孔国俊油画展序
“既在现实的自我与虚幻的本我之间,又在虚拟的绘画与真实的影像、传统的架上与当代的装置之间。”这是孔国俊对自己作品的感触。企图以排笔与画布塑造神秘而正义的力量,即便它们依然处在游移的边缘,处在光明与黑暗之间,并且悬而未决、无处不在。还企图分辩这个世界在他大脑里的迹像,并用迹像记录他试图给这个世界作出的定义,而这种捉磨不定的定义,却让他深陷对焦困难、辩物恍惚的境地难以自拔。他一直在突围。但是,这一切并非他视物模糊,而是客观世界太过众说纷纭。
爱德华·霍珀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这也是孔国俊处境的写照。勇于探索与原创的人,不仅是一座孤岛,还具有朝圣者的姿态。孔国俊耗费全部精力与情感,在他所热衷的原创洞穴里专心打一口井,无疑让人看到了那种与朝圣者相同的姿态。他始终专著于人物油画创作,布呈于真实印像、装置和半抽象艺术之间,让作品蕴含着生命及其直指生命本身的沉淀与喧嚣,并最终让这样的主题决定了画家的有难度的原创努力达到了某种出乎意料的高度。
基于主观思考和想象,画家以符号式的笔法对题材进行变异式表达,同时又不乏对生活中柔软情愫的敏感捕捉,特别是将内心渴求和解的紧张情绪物化成绘画语言,以此得到回应和缓解,并最终彻底得到和解、达成默契,从而构成了孔国俊绘画艺术的基本功和思辩式表达的艺术能指。基于生命的经验和启悟,画家采用遮蔽式手法,将生命及其成长中的隐痛和欢喻,升华成生命的诗意与喧嚣,艺术地呈现出源自人自身的哲学思考。基于传统的优势和影响,画家从仕女文化图景、壁画、图谱及古代文献给出的间接经验中获取灵感,以变形、模糊和打碎重组等方式,完成艺术里的艺术创作,以达到借古喻今、浇铸块垒的效果。基于精神密度的表达诉求,画家采取由表及里、纵横驰骋的表达逻辑,构筑在思想境界、生命体验和人生经验以及现时欲望的艺术伦理之上,完成了为数不多的装置类作品的成功创作。
就这样,沿着自己的经验和思索,仰仗着独特艺术视角和创作所形成的风格,在接近炉火青的某个点上,孔国俊将全部精力和笔力,回归到生命主题的创上,将花红草绿般的现实景象、叠加在一起的女性胴体及孕育生命的母体、代表未来的新生儿,按照喧嚣、完美和未来的叙事伦理,三位一体地实现了作品从内容到形式,从思想到文化,从现实到史诗般、集成式的表达和呈现。而画家先前那些作品所特有的紧张、灰暗和焦虑都被它们所熔化,并重铸成一个有关生命轮回主题的全新世界。这个全新的世界,清新明晰、节奏有致而又层次分明,文化伦理和艺术招式收放自如,合情合理。一切都表明,孔国俊的创作已经行走到了一个日渐完满的境界,而且后路日益清晰可感。假以时日,自然不可限量。
杜鸿
2016年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