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Chapter31·此恨绵绵无绝期

绿萝毫不吝啬地将自己私人的积蓄拿出来,足足拿了一千秦半两,按照原来的宋府模样为宋凝修葺了新的宋府,宋凝住东厢房,洵美住西厢房,还为宋凝特意修了一处演武场,紫微枪尚在芈姝处,宋凝不愿开口向芈姝要回枪,便索性练起了剑法。两个月的时间,宋凝不是将自己关在府里练剑,就是同洵美一起跑到关外调查符节一事。

芈姝近几日身子颇为不适,食不下咽,寝食难安,最初以为是旧疾发作的缘故,可直到今日竟将吃的午膳吐了个干干净净,秦川宫才慌着叫来太医看个究竟。

椒房殿正殿内,芈姝一袭黑袍,端坐在凤椅之上,一手扶着额,闭着眼睛,一副痛苦的神情。绿萝和玳瑁站在芈姝的左右侧,面前的太医跪在椅子旁边,隔着一层纱巾,太医半眯着眼,认真地为芈姝诊脉。

绿萝开口,焦急地朝林太医说,“太医,王后这几日吃什么也吃不下,头也痛得厉害,不知道是怎么了。”

不一会,太医面露喜悦的神情,睁开眼睛,朝芈姝叩拜,有些兴奋地回答,“恭喜王后,王后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你……说什么?”芈姝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这一切,一脸惶恐。

太医以为芈姝的反应是由于太过喜悦,故而没有放在心上,接着悉心叮嘱道,“王后身孕尚不足月,胎相未稳,切记要注意饮食,一切的吃食最好是经由信得过的宫人之手。微臣会给王后开上两张安胎药药方,劳烦绿萝姑姑和玳瑁姑姑按时为王后煎药,每日睡前服用即可。”

“是。”绿萝和玳瑁异口同声地应。

“林太医,随我这边请。”绿萝按照惯例打赏太医,随后叮嘱切记要守紧口风,不得将王后有孕一事告诉任何人,也包括嬴驷。

将林太医送出椒房殿后,绿萝折了回来,发现芈姝还是一动不动地愣着,于是拿手在芈姝眼前晃了晃,“王后?”

“绿萝。”芈姝回过神来,和绿萝四目相对。

绿萝心底一沉,纵使心里明了芈姝失落的根本原因,但嘴上还是要说着冠冕堂皇的恭贺词,“王后有了小公子,应该高兴才是啊。”

“我如何高兴的起来?只怕此生都要和她渐行渐远了。”想起宋凝,芈姝的心千疮百孔,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破碎。

绿萝站到芈姝身后,两只手力度正好地给芈姝按摩太阳穴,轻叹道,“是王后亲自赶将军离去的,现在又这样记挂着。”

芈姝内心不踏实,心上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体内发热,脸发烫,眼里噙着热泪,“终究是我对不住她。两个月了,不知她过得好不好,回到楚国也不知母后和王兄会不会难为了她。”

“王后始终挂念着将军,死别王后都不曾怕过,何故又要与将军苦苦生离。”绿萝跟着芈姝十多年了,是自公主在襁褓时就在身边伺候着的,更是见证了宋凝和芈姝感情的不易。作为除了威王威后之外和芈姝最亲的人,绿萝满心只希望她能够开心快乐而已,但似乎芈姝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笑过了。

芈姝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深吸一口气,平复好了心情,“绿萝,我写封书信给她的族弟宋炽,你帮我想法子把竹简传回楚国去。”

“诺。”

……

已经步入腊月,大雪纷飞,高泉宫的雪景极好看,魏夫人素来喜爱梅花,嬴驷便命人给高泉宫的后花园里移植了一园子绿色的梅花。

银装素裹的庭院内,正驻足在梅花树下赏梅的魏琰红唇微启,轻蹙起眉,轻柔地说,“王后有孕了?”

心腹伐檀跪在魏琰面前,在冰天雪地跪着,膝盖都是冰凉刺骨的,但也不敢抬起头,本做足了准备要承受夫人的震怒,可等到的竟是她风平浪静的回应,一时觉得奇怪,“是,秦川宫的意思是将消息瞒住六宫,连大王也不告知,谁曾想这秘密竟被属下听了去,忙着在第一时刻禀报给夫人。”

‘咔嚓’一声,魏琰手中的花枝折成了两半,“伐檀,这事你做得很好。”

“属下是大魏的子民,忠于大魏,为琰公主甘愿效犬马之劳。”伐檀是魏国军士中数一数二的将才,能文又能武,一身文才武略曾给魏国立下了不少功勋,自琰公主十岁时就选择投身魏氏姐妹旗下,至今已有二十七年,是魏琰难得信任的人。

伐檀接着又说,“不知接下来要如何处置?王后腹中之子,恐对公子华不利。”

魏琰视所有阻碍嬴华前程的人为眼中钉,“你说的正是本宫心头大患。”

“奴婢有一计策,不知夫人意下如何。”一直在魏琰身旁默不作声的有桃突然开口。

“有桃,有话大可直说。”魏琰回转过身,略带期许的眼神看着有桃。

有桃凑上前与魏琰耳语一番,面色挂上了忧虑,继续说道,“可奴婢不确定是否樊少使会为我们所用。”

“若我许她的公子通一生荣华,她会应了咱们的。”魏琰主持后宫多年,除了身份之外,其他所有的权力与王后别无二致,自是了解后宫众人的品性的,樊少使为人懦弱,不得嬴驷宠爱,但格外重视自己刚出世的公子通,这便成了魏琰可以利用的武器。

……

宋凝已经病了有一段时日,不知怎么刚入冬时便染上了风寒,兴许西北的风刮得太烈,吹冻了身体素来强壮的将军大人。

昨日夜里,二十二年的人生中都没有生过大病的宋凝,突然发起了高热,全身滚烫,昏睡不醒,梦中呓语不止,喃喃着芈姝的名字,一直照顾在左右的洵美急得挨家挨户去敲街上医馆的门,万幸还是有好心的大夫愿意冒着大雪深夜初诊。宋凝吃下了大夫开几副的退热清毒药,再加上洵美彻夜拿雪水冰敷,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逐渐苏醒。

不知情的绿萝按照约定,隔三差五就来到宋府给宋凝禀报芈姝的情况。

正厅内,宋凝面无血色,嘴唇有些泛白,精神倒强了些,坐在木桌旁,洵美坐在堂下的客座,本是要绿萝坐下喝茶的,但绿萝不肯坐。

“将军,王后有喜了。”说这句话时,绿萝的内心是忐忑的,低垂着头,余光注视着宋凝的反应。

宋凝面色震惊,“什么?”

绿萝的脸上出现转瞬即逝的愁容,那是出自对宋凝的心疼,紧接着淡淡地开口,“王后已有身孕,两个月。”

“我要回宫。”宋凝骤然起身,情绪起伏波动致使剧烈咳嗽起来,坐在一旁的洵美被宋凝的反应吓到了,正欲起身搀扶,却被宋凝用手拦了下来。

绿萝已然察觉到宋凝脸色苍白,却不便多问什么,只是一语点破了真相,“将军还是心里记挂着王后。”

“想必魏琰会对她下手的,她处境危险。”宋凝想起魏琰这个人就心有余悸,虽还和她未打过照面,但却听洵美说过魏琰心狠的事迹,甚至洵美一度怀疑,魏妤的死就与她这个亲妹妹有关。既然魏琰能心狠手辣到谋害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势必是不能容忍得了姝儿的,想到这里,宋凝慌了神。

绿萝明白宋凝的担忧,“王后有孕的消息咱们秦川宫是瞒住任何人的,咱们椒房殿的口风也紧得很,任谁也探不出个虚实来,魏夫人理应不知情。”

宋凝的喉咙肿痛起来,直往嘴里灌着热茶,才觉得舒适了些,眼眸里净是诚恳,这样纯粹的眼神连绿萝看了都很难过,“那我也不能安心,她只身一人在宫中本就如履薄冰,眼下又将成为众矢之的,不能没了护她的人。”

在宋凝不能冷静思考问题的时刻,绿萝却要保持一百二十分的冷静,理智十足地分析现状,“将军应当如何保护王后?恕奴婢多言,将军身手举世无双,但这是在宫中,而非沙场上,明枪易躲,可那些暗箭呢?”

“那绿萝姑姑的意思是?”宋凝皱着眉,心神不宁。

绿萝抬起头直面着宋凝,宋凝还是穿着芈姝曾夸赞过的那一袭红衣,纵然有着病气缠身,但也仍然美艳,“请将军速速在暗中帮忙调查通关符节一事,帮王后找到能制衡魏夫人的有力证据,方能保王后一时平安。”

“你是如何得知的?”宋凝感到惊讶,自己并未将符节一事宣扬出去。

“是璆鸣姑娘告诉奴婢的。”璆鸣疼惜宋凝,暗自联络过绿萝多次,两边都主仆情深,各自皆是为了主子着想的。

宋凝垂泪,“那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她,最好能每隔两日就来告诉我她的情况,我只是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将军的心意,王后定会明白。”绿萝又何尝不知芈姝对宋凝的心意也是相同的,但现在还不是宋凝回宫的最佳时机。

绿萝明知宋凝的回答,可还是不死心地问出了口,“奴婢多嘴问一句不该问的,难道…将军不怪王后吗?”

宋凝心头苦涩,可心底深处对芈姝的感情太深,所以哪怕被现状所困,时过境迁,一生也都要呵护着她,不管她是否如最初的模样,“我相信所有的一切她都是有苦衷的,我何曾忍心责怪她,无论发生了何事,她也永远都是姝儿。”

……

这一年年的冬日有些漫长,三个月了,魏琰狡诈的目光一直投向椒房殿,却苦于没有机会下手。对于一切的活动,后宫任何人的邀约和求见,芈姝都吩咐好了宫人:闭门不见,秦川宫拒绝一切访客。对外声称王后旧病复发,不宜见人,甚至连嬴驷也被谢绝了。

可谁料三日前,林太医在太医馆里偷偷配制安胎药时,疏忽了时辰,被好事的宫人发现,一日里整个秦宫传开了王后怀有身孕的消息,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嬴驷大喜过望,是谁泄的密都无从查起了。

嬴驷一连三日都在秦川宫就寝,芈姝虽以身孕为由拒绝嬴驷的触碰,但嬴驷看着芈姝五个月大的肚子不由得兴奋,当初魏妤在年华正好的年纪去逝,芈姝的孩子可是第一个嫡子,嬴驷也起了要立这个嫡长子为太子的念头。

今日是立春,大好的时节,秦宫的迎春花都开了,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杀机亦盎然。

三个月的时间里,芈姝一直未断过打掉孩子的念头,这个孩子本不该出世的,殿里藏着分量不轻的藏红花,但身为母亲,内心充满了犹豫和不舍,可在绿萝和玳瑁的一再劝说下,芈姝最后还是选择留下这个孩子。

如今月份大了,挺着逐渐隆起的肚子,终于让芈姝对往后的日子产生了些期待。

因为芈姝有孕一时人尽皆知,秦川宫的戒备也松了不少,这便给了魏琰可乘之机,“臣妾给王后请安了。”

芈姝对声响敏感极了,听见嘈杂的脚步声,赶紧推开椒房殿大门看看情况,一抬头,就看见了笑意正浓的魏琰,她身后的卫良人、魏少使和樊少使倒是默不作声。

魏琰见着了芈姝,笑容愈发妖娆,“逐渐入春,臣妾想着花园里的花都开了,就叫上了姐妹们一起,咱们一同去花园赏花。”

芈姝回头对尚在殿内的绿萝说道,“绿萝,把本宫的蜀锦披风拿来。”

绿萝闻声跑到门口,看见是魏夫人领着一群跟班不怀好意地过来了,本想劝阻芈姝不要出去,但看着她那无所畏惧的眼神,只好应了,“诺。”

秦宫的大花园位于后宫的正中央,离秦川宫是径直的斜线距离,一路上都是些不平的泥土地和石子路,若不是绿萝小心翼翼的搀扶,只怕芈姝就要在光滑的鹅卵石摔个大跟头。

刚走进后花园里,芈姝才从脚滑带来的虚惊一场中缓过神来,迎面而来的一股强风灌进了芈姝的喉腔里,风里还掺杂着花粉,引起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咳咳……”

魏琰见机明捧暗讽,“王后的肚子逐渐大了,一定要注意身体,嫡子健康出世,可是我大秦国泰民安的根本。”

魏琰的族妹魏少使随即附和道,“是啊,王后可要注重身子。”

正当绿萝不知道该如何收场的时候,一个翩翩而来的身影仿佛是从天而降的天神一般,打破了不利的局面,靠近在芈姝身边,“魏夫人万安,众位娘娘万安。”

绿萝尤为讶异,“宋将军?”

芈姝一眼便看清了来者,那潇洒倜傥的气质以及身后背着的长枪,都是芈姝心心念念的梦中身姿,“你?!”

宋凝没有理会绿萝和芈姝夸张的反应,而是谦敬地给那群不怀好意的乌合之众行礼,“给各位娘娘请安。”

“这花园王后不能多待了,成群的蜜蜂恐怕不怀好意,末将害怕蜜蜂叮咬了王后,所以这才来看看。”宋凝的气场向来都极其强大,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明面上的恭敬是做足了的,既然如此,谁敢动宋凝心爱之人,势必是要问过紫微枪才行的。

继而顿了顿,转过身子面对着芈姝,冒着她灼热的目光,宋凝颤抖着捧起了芈姝冰凉的手心,将那双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满目疼惜地说,“王后的手太凉了,春意微凉,蜀锦披风太薄了,王后还是披上属下的狐绒披风吧,这银狐的绒毛细密,最能驱挡风寒。”

宋凝卸下自己肩上的银狐绒披风,披到了芈姝肩膀上,回过头面对众位嫔妃,“王后身子不适,恕王后不能奉陪各位娘娘赏花了。”

芈姝心下倍感温暖,宋凝从不畏寒,就算是数九寒天也不见她穿绒衣,何况是这春日,可今日出门却带上了厚厚的绒披风。

绿萝见状,高声朝身后芈姝的随行阵仗唤道,“起驾回椒房殿。”

魏夫人暗自咬牙切齿,宋凝竟然目中无人,这样破坏自己的计划。

刚回到椒房殿,芈姝屏退了左右宫人,关上了殿门,只留下宋凝在殿内。

芈姝三两步驱身向前,欲抱住许久未见的宋凝,声色难免有些许激动,“阿凝!”

宋凝愣了一刹,退后半步,离开了那令人贪恋的怀抱,而是单膝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属下叩见王后。”

芈姝发抖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是时候开始,手心冒着冷汗,“你是阿凝。”

“属下宋凝,未经王后允许擅自入宫,罪该万死。”宋凝神情冷冽,说着生分的话,狠着心要与芈姝拉开距离。

芈姝见宋凝摆出生分的架势,一阵悲痛的情绪涌上心间,“阿凝……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起身。”

“王后不会再赶宋凝走了吗?”宋凝躲开了芈姝伸出的手,仍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

芈姝不依不饶地接着向宋凝示好,见她不肯起身,不顾及自己的身孕,半蹲下来,将宋凝再次拥进怀中,“不会了,再也不会了,阿凝,我不能没有你。”

当宋凝被迫投入芈姝怀抱里时,那阵清香扑鼻的杜若花香气乱了宋凝的心神,没想到那个放了杜若花瓣的荷包,芈姝始终都带在身上,但却还是不得已固执地口是心非,“如若不是知道了魏夫人的阴谋,属下断然不会贸然回宫来。”

“她竟敢这样明着加害我?”芈姝心下一惊。

宋凝冷静地道出事实来,魏琰的阴谋手段并不高明,但那是个两全其美的计划,就算败露了也是伤不到魏琰自己的,“魏夫人怂恿樊少使,在花园里放了杀人蜂,她不知是从何得知王后喜爱迎春花的,在迎春花丛里放了大量的杀人蜂。就算东窗事发,查起来,大王也只会问罪樊少使罢了。”

“阿凝是如何得知的?”事关芈姝,宋凝尽显神通广大。

宋凝几个月来都没有闲着,一直在多方搜寻魏琰的罪证,查找她勾结外族的证据,也在尝试往高泉宫安排自己的人手,“魏夫人自以为掌控了整个后宫,殊不知她高泉宫里也有属下安插的眼线。”

“多亏了你,否则我只怕是要被人害了也全然不知。”芈姝意识到又一次被宋凝救了,愧对之心尤为深切。

“属下日夜盼望着王后安康,腹中之子亦平安。”腔调虽客气,说出的话却是真心话,宋凝从未真正责怪过芈姝,即使她腹中怀了那个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男人之子,她也不忍怪她。

“你回秦川宫来吧,留下来,椒房殿旁的华清殿永远都是留给你的。”华清殿是紧挨着椒房殿的,是秦川宫最大的偏殿,装潢奢靡程度全然不亚于椒房殿的椒泥涂墙。华清殿一直空着,芈姝不愿让任何人居住,一心想要留着给宋凝。

“那莒姬娘娘呢?”宋凝抬起眸,露出深情的眼神,盼望着能从芈姝口中听到想要的答案。

面对宋凝的突然发问,芈姝手足无措。

太过了解芈姝的心性,她脸上的一丝慌乱被宋凝轻而易举地捕捉,“王后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莒姬。”

“她……”提及莒姬,芈姝明显地心虚了。曾几何时,莒姬对于芈姝而言不过是宋凝的替身。但这段时日在椒房殿长久相处下来,竟也产生了些真心。宋凝勇武多谋,性格要强,而莒姬性情温婉,柔情体贴。芈姝心底终究不舍得让莒姬离开,担心莒姬再回到荒无人烟的荆山会晚景凄凉。

“她今日一整日都在偏殿,没有出过门,没人瞧见她。”宋凝对芈姝的反应产生了些心灰意冷的悲凉,接过话,意图终止这个令人痛心的话题。

芈姝转念又关心起宋凝的衣食起居,“你一直都在咸阳,这几个月来都住在何处?”

宋凝穿着芈姝喜爱的红色棉衣,紫锦披风加身,手提着长枪,手腕上系着那串玲珑骰子,这依旧是芈姝最爱的模样,但两人的恩爱不复从前,“郢都城宋府的没了,万幸咸阳还能再有一个,虽不比曾经的那个繁华,倒也能住下,还算是属下的家。”

“王后的身孕有五个月了,属下从楚国接来了女医挚,由女医挚来保王后的胎,还是放心些。”数日前,宋凝派璆鸣亲自回了趟楚国,拜见了威后和怀王,威后得知芈姝有了身孕,二话不说就同意了让女医挚跟着璆鸣来秦国照料芈姝。

芈姝低下头,愧疚感涌上心间,口中喃喃道,“阿凝……”

“属下每日都会进宫来向王后请安。至于住处,属下觉得还是宋府住的舒心。”宋凝不愿让芈姝在自己和莒姬之间为难,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要每日进宫请安一次,这会让人放心些。

“随你高兴就好。”芈姝自觉对不起宋凝,不能再强求她做不情愿的事情。

……

宋凝每日都进秦川宫给芈姝请安,绿萝也总会精心地为宋凝泡上一杯牛乳茶,宋凝和芈姝在椒房殿一坐就是一整个午后。当然,莒姬都是回避着这一切的,对宋凝的存在,莒姬避而不见。

日子飞逝,芈姝的月份愈发大了,行动极为不便,宋凝更是想着法子照顾和保护着即将临盆的芈姝。魏琰本想再次下手的,然而芈姝的食物宋凝必定亲自试毒,事事亲力亲为,对于芈姝的安危,宋凝容不得一丝错。

一晃就快要入夏了,女医挚和林太医每日当差都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的。宋凝在秦川宫待的时间也愈发久了,每日清晨宫门大开时宋凝就进宫了,直到入夜宫门下钥才会离开。

一日,天才朦胧亮,宋凝便匆匆进了宫。

行至秦川宫门口,宋凝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是一个从未在宫中见过的小公子,宋凝便试探道,“你是公子壮?”

小孩转过身来,可怜楚楚的眼神望着宋凝,“娘娘,壮儿想见王后。”

嬴壮是嬴驷的庶子,排行第二,比庶长子嬴华小了近十岁,一直都是放在远离咸阳的行宫里养着的,除了佳节宫内宴饮,嬴壮几乎从未踏入秦宫内。

宋凝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怜惜地抚了抚嬴壮的头,“你不是平日里都在成山宫的么,怎得跑到秦川宫来了?”

嬴壮年幼,思念父王之情着实动人,“壮儿想念父王,想要求见父王。请娘娘帮帮壮儿。”

很快,就有人将嬴壮跑出了成山宫一事禀报给了嬴驷。嬴驷此时正在咸阳宫内与樗里疾和公孙衍商议国事。最近国泰民安,独函谷关缺少将军把守,倒也不碍事,义渠最近并无来犯之意。

公孙衍坐在堂下,扶着须说,“公子壮平日里都是在成山宫好生教养的,有专门的师傅和宫人照顾着,今日怎么跑了出来?”

前来禀报的宫人回禀道,“听说是公子壮思念大王,想要求见大王,不知怎的竟误打误撞去了王后的秦川宫。”

“他现在在何处?”嬴驷朝堂下跪着的宫人发问。

宫人如实禀告,“王后的宋亲卫把公子壮接进了秦川宫歇着,现在估摸着还在椒房殿呢。”

嬴驷心情不错,又想着的确是太久没见到壮儿了,“既然他想见寡人,寡人便去看看他就是了。上次见到壮儿,那还是在元宵佳节合宫家宴上。”

“摆驾秦川宫——”

刚进椒房殿的门,嬴驷正巧撞见了宋凝在陪嬴壮嬉闹,她的一颦一笑,尤为动人。

这是嬴驷头一次看见宋凝的笑容,心弦被莫名地触动着,“你就是宋凝。”

发现是嬴驷驾到,芈姝、宋凝、嬴壮同时行礼,“参见大王。”“参见父王。”

“平身。”嬴驷扶起了嬴壮。

嬴驷随即又卸下腰带上挂着的一块色泽翡绿的玉佩,递与宋凝手上,“这块玉佩赠给你,算是寡人答谢你善待壮儿。”

宋凝诚惶诚恐,“这玉佩贵重无比,末将万万受不起。”

芈姝挺着肚子,站立到宋凝身旁,“阿凝,大王的美意,你就收下吧。”

宋凝点点头,只得收下这块玉佩,“谨遵王后之意。”

嬴驷命大监稍后将嬴壮接回自己宫中,让兴致正浓的宋凝和嬴壮再戏耍一会儿,自己便先行离开了秦川宫。

回咸阳宫的路上,大监走在嬴驷身旁。

大监直言不讳地道出了心中疑问,“大王这是对宋亲卫有意?”

面对宋凝的美貌,本一心只想国事的嬴驷却不免动容道,“她长得太像阿妤了。”

大监早也发现了这点,“老奴也觉得宋亲卫与先王后有几分相像。”

“但那鸳鸯合璧玉佩是大王与先王后的定情之物,大王倒也是舍得。”大监想起那块鸳鸯佩,是大王和先王后成婚当夜亲手互赠的。

“区区一个玉佩罢了,给她也就是给她了。”佳人已逝,嬴驷心底倒也没有那么看重遗物这种东西。

大监转而对嬴驷说道,“公子壮今年九岁,自公子的母妃卫八子去了之后,大王一直都是将公子远远地养在成山宫的,这一晃便是六七年了,如今想要接回倒也并非不可,以老奴之见,王后是收养公子壮的最佳人选。”

嬴驷在看见宋凝在椒房殿和嬴壮玩耍时便产生了这样的念头,“王后身边的宋亲卫如何?”

“只要大王觉得可以托付,公子也愿意即可。”大监自是不会对大王的决定有所异议的。

……

四个月后。

正入夜,酉时三刻,芈姝肚子剧烈痛起来,宋凝见状慌忙喊来了太医和女医挚。

“王后就要临盆了,你们快点。”总能镇定自若的宋凝此刻慌乱得不知所措。

林太医和女医挚提着医药箱,走进椒房殿内,“大王呢?”林太医随口问了一句。

“大王正在赶来的路上,你们先进去啊。”宋凝让璆鸣抓紧时间前去通知嬴驷。

殿内,芈姝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痛苦的神情,看得陪产的绿萝犹如万箭穿心。

宋凝候在椒房殿外,手脚冰凉,心神不宁,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向楚巫祷告,祈求能够母子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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