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午餐

这是个正在新兴的小镇,到处都在建楼,修新的街道。眼看着小镇一天一天地在变化,旧的房屋被推倒,烂泥坑的街道被水泥铺满,贴上整齐有花纹的地板砖,街道的两边栽上树和花,低矮的灌木被修剪得整齐而有型,城市越来越漂亮,而父亲一直在用自己勤劳的双手为城市的变化默默地做着贡献。

父亲每天天刚麻麻亮就从家里出发了,天黑了才回到家里。记忆中父亲在家的时间一直就是两头黑。父亲的午餐是自个儿带着去的,晚餐则是我们从傍晚等到天黑,肚子早已等得饥肠辘辘了,父亲才从远方巨大的黑幕中走出来,每当我们看到那泛着一点白的小路上有黑影晃动,就知道父亲准回来了,这时母亲才把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上桌,我们一家人开始吃饭。对于我们家晚饭吃这么晚,别人都觉得奇怪,但我们早已习惯了,肠胃在那个点的消化功能特好,饭菜也是那个时候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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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和哥到镇上读书,考虑到我们到父亲那儿吃饭的距离要近于到家里的距离。母亲就让父亲每天多带一些菜到他做活的工地去。

在这个小镇的很多角落,都有父亲的厨房,父亲的厨房是流动的。

父亲做工的地方有时候很难找,虽然父亲说了地名,但真要找去,却半天也找不着。总要经过一些七弯八拐的街道,小路,正在修建的房子,钢筋,水泥,木板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不过,任何一间房子任何一个场地都可以作厨房,那些废弃的砖随处捡得到,只要用几块砖搭上,做饭用的灶膛就砌好了。还有用作柴禾的木块,真是多得太丰富了。

每当我和哥赶到的时候,父亲已经生好火开始做饭了。那些长方形或三角形或方形漂亮的木条,正被父亲挑选着送进灶膛,那时候我觉得父亲的姿势特别优美,拿在手上的燃料都是工艺品。父亲反复看看手里的柴禾,仿佛被用来做饭的燃料也被要求是否漂亮,不然连被燃烧也没有资格。炉火总是烧得旺旺的,

其实我们赶到的时候,父亲也才刚开始做,但很快小耳锅里的水涨了起来,这时就要把锅抬下放在一边,这叫“落水”,等溢在上面的米汤沉到锅底,再用燃过的火炭慢慢烤一会儿锅底,饭就好了。这最后烤饭的技术父亲掌握得特别好,他总是挪动着小耳锅慢慢地烤,最后锅底都有一层外焦里嫩的锅巴,我们都爱吃锅底带一点黄的锅巴,往往一揭开锅盖,我就与哥争着先吃掉锅底的锅巴。

在抬下饭锅的当儿,就要趁正燃得很旺的灶火做菜。父亲带来的菜都是当季的时令蔬菜,母亲菜园子的菜总是丰富多彩的,豆子,白菜,茄子,黄瓜等应有尽有,母亲也常常背到街上去卖。那一刻,父亲就变戏法地拿出他带的菜,有时是白菜,有时是南瓜,反正各种各样的菜。记忆中母亲做饭的时候最多,但父亲做的饭却最香。即使父亲只带了腌菜,做出的菜也格外的香,总高出母亲一个级别。父亲把那一块白石头(猪油)放进已烧红的锅底,锅里立刻滋滋作响起来,那块白石头也很快的化成了液体。但每次,父亲都再次把勺伸向油罐,另多挖半勺油出来,我和哥都相视一笑,父亲过日子已经奢侈到家了,放那么多油,家里的油坛子快见底了吧?但父亲一副别担心的神情, 就像家里堆着整间屋的油坛,怎么吃也吃不完似的。或许真的是父亲的猪油放得比较多,这菜吃起来总是香甜滑溜的。

有时候,我们晚餐也到那儿吃,那时候得自己生火。自己做饭的时候感觉什么都跟自己过不去似的,火老是点不燃,这个灶咋那么矮呢?木条怎么有湿的呢?做一顿饭弄得满脸锅烟灰,大花猫一个。其实,若是确定那天我们晚餐要去那儿吃饭,父亲中午就会多煮一些米饭,我们只是做简单的猪油蛋炒饭就行了。

有一两次,我本来说好有事不去父亲那儿,结果,因为自己的变动,还是去了父亲的工地。正准备吃饭的父亲感到很诧异,连忙掩饰着一些迹象,马上开始忙碌着做菜的样子,他慌忙着把小铁锅支在几块砖的灶上,忙往已经熄掉的灶膛里添着木条,他依然把大大一勺猪油往锅里放进去,把咸菜炒得喷香了才往锅里添水。我想如果我若不来的话,父亲应该是就这样就着咸菜下米饭了吧?想象着他在烈日下砌砖或糊墙,然而就这样吃是多么没有营养。但是,他的午餐应该一直是这样极简的,朴素的,无论什么时候总是把最好的留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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