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8号,刘若英执导的《后来的我们》会上映,我会去电影院,订一张最角落里的票,一个人或哭或笑,一定会看完再出来。上一次去电影院,我抓着一张《前任3》的票,一个人,哭着进去,哭着出来,实在没有勇气看完。
我算了算,我们已经有三年没见面了吧。上一次照面,大概是三年前的元旦,男友带我在上海外滩看跨年烟火,人头攒动中,恍然熟悉的背影,我想挤上去看清楚,匆匆一动,我又一次丢失了你的影子。我跟男友说身体不舒服,没守候到零点就离开了外滩,没有看到期许已久的烟花。其实他不知道,只是在离开前,我看到朋友圈里,我们共同的朋友晒了一张你们在东方明珠的合影。你笑的很灿烂,不再是年少时的模样,我想起刚刚的背影,或许就跟外滩待放的烟花一般,出现之后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然而即便只是你的一个背影,那一刻,我仿佛被触碰到了什么伤口,疼痛难当。上天对我不公平,错过之后为什么还让我看到错过你的样子,我对身边的男友也不公平,他牵着我的手,我却在寻找你。离开这里,对我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就像当初你离开我一样。
前几天搬家,我从橱柜的夹缝里扒出一本笔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渗了水,本子上的字全都晕花了,模糊得看不清写了什么。其实我都知道,那是你走后的几年,我时常半夜起来,流着泪给你写的信。信,与其说是写给你的,不如说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安慰吧。我总是在笔下的文字里,一遍遍病态的写着你回来时的情景。你还会抱着我,你还会理我的头发,你还会一遍遍搓我的手不让我冻着。我不愿承认的,终究是自己给自己定下的诓骗。
你去美国的第一年,我刚好看到一条支教的消息,藏区最偏僻的地方,贡嘎县木协乡,金沙江畔的一个小村庄,一百多口人家,十几个满面尘土但是朝气蓬勃的孩子,他们在等待一个路人,带他们走出贫瘠的土地。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我把这条消息看了很多遍,就在那一刻毅然决然,我去报名、面试、培训,最终踏上了开往西部的列车。抵着太平洋东海岸的美国,深藏在中国内陆的西藏,我在地图上查不出两地的距离,我想大概有上万公里吧。我不后悔,我觉得你要是知道我去了西藏,去支教,去帮助贫困的孩子,你一定会夸我,你一定会感动的重新牵我的手。
谁都没想到我会去西藏,当列车在青藏铁路上徐徐而过,我已经被高原反应折磨的几近虚脱,父母打了十几次电话,终于在我一声不吭的无奈下挂断。他们往我卡里打钱,其实,很多时候,很多东西,都是钱解决不了的。我发了条朋友圈,拍了一张藏区干净的天空,我说,我会踩着祥云等你回来。就像我父母一样,太多恨铁不成钢的留言扑面而来,都让我照顾好自己。朋友圈看不到浏览记录,我也就不知道你有没有看我发的朋友圈,或许你早就把我屏蔽了。我单独给你发了一张照片,我的行李箱,你曾经给我买的,我一直舍不得换。照片没有发送成功,那个大大的惊叹号告诉我,我已经不是你的好友了。
先到拉萨,来不及去逛布达拉宫,再从拉萨到木协,兜兜转转,坐了将近二十多个小时的大巴,转车转车再转车,牧区、山道,都是坚硬的土地,车子被颠簸的厉害,我在迷迷糊糊中总是梦到你,忍不住泪水一点一点的流。旁边的藏族阿婆,从她的藏袍里,掏出一块粗饼,递给我,我抹着眼泪跟她说“谢谢”。那时候你总会带我去你家玩,你奶奶也总会拿一些小饼干给我吃,眼前的藏族阿婆,让我看到了你奶奶的影子,我哭的更厉害。我一遍一遍地问她,为什么你不要我了走的那么彻底,为什么你不要我了我还想着你,为什么你能做到不爱我而我做不到,到底是谁在折磨谁。我说着汉语,阿婆说着藏语,我们都听不懂对方说的话,她就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背,唱起了藏歌。我想起来,那时候,课间的几分钟,我也会趴在你腿上,你理着我的头发,给我唱歌。而现在,我趴在阿婆的腿上嚎啕大哭,始终寻找不到你的影子。
我在木协整整待了一年半,中间过年也没有回家,因为听说你会回来。农历新年对藏民来说,并不重要,藏族最隆重的节日是藏历新年。所以新年的时候,我也不得闲,还是要给孩子们上课。你回来后从朋友那里得知,我一个人跑去西藏支教。应该是吃过了年夜饭,你给我打来电话,当时我陪着孩子们玩捉迷藏,电话响起,陌生的号码,我直接挂断,你接连两三次打过来,我才不情愿接了电话。
你一开口就用极为严厉的口吻问我,在干什么,我听出是你的声音,我没有回答,孩子们都围在我身边,以为又是我朋友给我打电话,都吵着要听电话,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电话里,你大声喊我的名字,你说,你是不是傻,一个人跑那么远干嘛。跑这么远干嘛,鬼知道我来这里干嘛,或许我就是来躲你的吧。我把电话放在耳边,任你说话,我蹲下来,开始哭,没有声音的哭。孩子们都安静下来,用藏语问我怎么了。在藏区已经待了大半年,多多少少学会了零星半点的藏语,我用藏语骂你,你个混蛋,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在一群孩子面前,我几近嚎啕,你听不懂我说的藏语,我只知道你没有挂电话,你还在说着什么,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听下去了。我直接关机,坐在地上,抱着双腿痛哭。身边的孩子,都坐了下来,围过来抱着我,他们用小小的声音给我唱藏歌,就是之前路上遇到的阿婆给我唱的歌。从那个新年开始,我写了一本满满的信,终于稍有自知地停了笔。你走了,你留给我的,只有一层层的痛苦,我抽丝剥茧,卑微的寻求着残存的美好记忆,可是这些,你都不愿意给我。我把故事密封起来,都埋进心里,等臭了再拿出来,问一问,或许会清醒。
我从藏区回来,人瘦了也黑了,我以为在天高地远的环境洗涤下,我会忘了你,忘掉曾经,可是我没能做到。我回到我们共同居住过的城市,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有我们的印记,我甚至不敢出去吃饭,不敢去逛街,因为这些你都陪我做过的,我不想回忆,也不敢回忆。每天在家里浑浑噩噩,我分不清是想你还是恨你,我多么希望你能回来跟我说,只是开一个玩笑而已,或者你牵一个姑娘站在我面前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你不要就这样默默的在美国生活,那段时间,我真的要崩溃了。
父母开始给我安排相亲,各种以前没见过的亲戚开始往来我家,给我介绍对象。没有忘不掉的人,只有忘不掉的情,我尝试着把这份情转移出去,我逼自己参加各种相亲活动,去见亲戚的亲戚。后来,我就遇到了现在的男友,他跟你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他很活跃,几乎不会停下来,喜欢给我讲笑话,喜欢陪我逛街,也喜欢带我打游戏。我想,这样大概我就能忘掉你了吧。我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抬头,书架上全是你给我买的书,我又想起跟你一起泡图书馆的时间。我多难受啊,这种想忘又忘不掉的感觉,就像是喉咙里卡了一根鱼刺,吞不进去又吐不出来。
提前知道你要回国,你会载着荣誉归来,而我多年前立下的flag,在那个新年,在那个电话声里,被你一击即碎。他们都在群里调侃,问你会不会带一个洋媳妇回来,不知道是不是照顾我的面子,你没有回答。你转过话题,你说,这次回来主要是办移民手续的,之后就要移民美国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来,走之前想跟大家一起吃顿饭。你发了一些近照,我来不及屏蔽,照片上那种阔别多年的酸楚突然涌向了鼻子,我放下手机,开始抽泣。听他们说,美国的大学都会有自己独特颜色的博士服,你的博士服配上你,真好看。
我在等4月28号,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你把聚会也定在那天,那大概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而我想放弃这个机会,就把最后的回忆定格在上海外滩的匆匆一瞥吧。我跟男友说,我想一个人去看《后来的我们》,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他会买一张票,就在影院门口等我,如果我需要他,他就进去陪我,如果我能一个人看下来,他会送我回家。我跟他说过我们的故事,他说他会比你做的更好,或许过一两年我还是不能忘掉你,他说他不介意,他会娶我,我和他会有孩子,他还说,有机会一定会带我去美国,带我看看你现在住的地方,他会陪着我一起慢慢忘掉你。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没了你我还能活,还有人爱着我。不知道刘若英给《后来的我们》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总之,我们的“后来的我们”,就从遗忘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