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柚子从地铁口拥挤的人群中艰难地挤出来，凑到卖兔子的男人跟前，逗弄着笼子里毛茸茸的小兔子。爸妈从后面追上来，说她跑得太快，都追不上了。
柚子每次路过这里都要来看这些兔子。那个男人总在这里摆摊卖些小动物，兔子，仓鼠，还有装在罐子里的拖着彩色大尾巴的鱼。
她发现新来了一只熊猫兔。那只兔子蹲在角落里，用爪子蹭着口水洗脸。耳朵一只黑一只白，眼眶是全黑的，浓浓的像两团墨汁，在雪白的皮毛上晕开。
柚子不喜欢白兔，它们的眼睛是红的，红得可怕，像血的颜色；褐色的总有一种荒野的味道，感觉不老实；黑色的，看着都诡异。熊猫兔真的像熊猫，呆萌呆萌的，最让她开心。
她每次都要找些菜叶子或者草叶，喂给那些兔子，还会给仓鼠带一把瓜子。卖小动物的男人和她也很熟了，不会制止她，毕竟还省了点饲料钱。这些动物只要在他手里没有卖出去，他就得管吃管喝，当然怎么节约成本怎么来了。
兔子们围过来，撕扯着菜叶子。仓鼠抱着瓜子啃着硬壳，露出白色的细长的两颗门牙和粉嫩的舌头。
熊猫兔嚼着一片草叶，黑幽幽的眼睛瞪着柚子。柚子没注意，穿过笼子的缝隙摸了摸它的毛，软乎乎的，像一团毛球。
“该走啦。”爸妈在叫她了。
她看着小动物们说了声再见，摆了摆手，蹦跳着拉着爸妈的手走远了。
熊猫兔看着她走远的方向，看了好久好久。
2
柚子从小就那么善良。
她不喜欢吃肉，原因是不忍心杀死那么多动物。连鸡蛋都很少吃，因为里面会有小鸡。后来长大了知道根本就不可能孵出来小鸡，她才转成了蛋奶素食者。父母并不反对，只要她能健康成长就行。
柚子小时候，被一只蚊子咬了。妈妈把蚊子拍死，她知道蚊子是害虫，还是觉得有些残忍。它也是为了生存啊。
上了幼儿园，她对待害虫渐渐变得和大家一样了。她会毫不留情地踩死一只仓皇出逃的蟑螂，并且再碾碎它的尸体，任凭汁液流了一地。
柚子只讨厌害虫，其他小动物来者不拒，尤其是可爱的，毛茸茸的。
她一直想拥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宠物，最好是一只小兔子。可惜父母说她太小，答应她以后会买给她的。
3
救救我吧。
你是谁？
兔子。
兔子……你遇到什么困难了？
你看到了。
怎么了？
没有食物，我饿。
我明天就给你带过去！不过，你怎么会说话？
只有有缘人能听到，也许，我们之间有缘分吧。再见了。
柚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听到闹钟嘀嗒嘀嗒，看到路灯昏暗的光。好奇怪的梦。兔子，新来的那个？
黑白两色的一团影像出现在脑海里，啃着一片菜叶子。黑幽幽的眼睛，和墨汁一样黑，似乎出现了希望和友好的光。
4
第二天晚饭后，柚子拿着做晚饭时趁爸妈不注意拿的几片青菜跑到老地方，全然不顾父母在后面喊着慢点慢点。
熊猫兔还在。它蹲在角落里，用爪子蹭着脸。和初见时一样。见到她来，它把前爪搭在笼子的铁丝上，眼里满是惊喜。
“吃吧吃吧，那群兔子肯定欺负你是新来的，多吃点。”柚子爱怜地看着它狼吞虎咽，转眼间吃光了两大片白菜。“这菜可好吃了，我爸妈做的炒菜可香了。可惜你只能吃生的。”
柚子想到兔子不能和自己一样，在炎热的夏天吃冰棍，还要穿着一身厚厚的毛衣，有点可怜这些小生命了。
“明天我还会来的，再见啦。”
这天晚上，柚子睡得很安稳。
一个星期过去了，柚子每天都会给那只熊猫兔带吃的，它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了。熊猫兔也没有被别人买走，因为，它总是安安静静的，顾客们觉得一点都不活泼可爱。可是，只要看到她来，熊猫兔就凑过来，像看到主人一样，欢呼雀跃。
5
听得到吗？
嗯。
你能不能再帮个忙？
你说！
这里的空间太小了，那群兔子还欺负我。
这样啊……
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下个月我就上小学了，爸妈说我可以养宠物了！”柚子对着熊猫兔的影子说，“我肯定把你带回家！”
熊猫兔黑幽幽的眼睛似乎射出了光，脸上似乎在笑。
6
熊猫兔住进了柚子家。
柚子把它的家放进了自己的卧室里。那笼子可以说是兔笼中的极品，糖果色的，用的都是环保涂料；里面的食盆和水瓶也是从专卖店买的品牌货，质量没得说，和笼子也配套；不光如此，草架和厕所也有，放在一个小屋造型的庇护所边上，就像一个真正的家。笼子外面，还挂着一个兔子的毛绒玩具，像极了真的熊猫兔。
柚子每天都会喂给熊猫兔新鲜的蔬菜和牧草，她从网上学了不少东西，还买了专业配比的兔粮。熊猫兔挑食，她还蹲在地上好言好语地劝，用手摸着它的耳朵。
兔子的厕所也是她来打扫。熊猫兔见她靠近自己的领地，也不咬，就像是一家人一样，还会很配合地跳到另一边看着柚子清扫。谢天谢地，熊猫兔还非常给面子，没有一次把笼子的其他地方弄脏。
周六日，柚子还会把笼子的门打开，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跑丢。可是，往往没等她说完，熊猫兔就跑到阳台上玩去了。柚子就有跟过去，逗着它玩。
“爸妈，快来看，它会用两条后腿站着！”
“好厉害哟！”
柚子笑了，笑容很甜，像一道弯弯的彩虹。彩色的彩虹，倒是显得黑幽幽的眼睛更黑了。那双眼睛，似乎能吞没一切光。熊猫兔盯着笼子上的挂件，目不转睛，好像要把它看透。
7
谢谢你，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那就好，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很开心！
那么，你不介意再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吧？
你说，我能帮上的都可以。
你的生活好丰富啊，真让我羡慕。
你想怎么做？
很简单啊……
柚子再睁眼，自己的身体就在眼前躺着。怎么回事？
她发现，自己成了熊猫兔。
8
“我去上学啦！”柚子欢快地叫着，背上小书包出了门。
“注意安全啊。”
“这孩子最近怎么了，突然提出要吃肉了，是不是身体要发育了？”“也不是什么坏事，由她去吧。”
现在的柚子，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肉食爱好者，运动神经也出奇的好，尤其是田径类的，成绩都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父母觉得她正在长身体，尽量满足她的要求，变着花样的做菜。
“你看她那兔子，最近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天天撞笼子，也不怎么陪她玩了，倒是冲着我们来。”
“小动物长大了都不好玩了吧。”
爸妈，是我啊！我才是柚子啊！
可惜，兔子不会出声。
9
柚子看着自己的身体蹲在自己面前，“后悔嘛？最初我看你这么善良，确实想好好和你一起生活，陪你长大的。可是，你看看你做了什么！”眼泪滴在皮毛上，“你以为那只是个挂件，却不知道，那是我的兄弟的毛做成的！我从小就被人从自己家里掠走，现在终于看见了自己的亲人，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你们人类，嘴上说的好听，不吃肉，为了动物好，不让无谓的生命牺牲。但是，为什么要用更残忍的手段对我们！
“你算是不错的，对我那么好，给我吃给我喝，可其他人呢？尤其是那个摊贩，什么都不给我！我吃不饱住不好，还要被那些蠢货欺负，抢走食物。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会享受你给过我的一切，直到我达成了目标。”
说完，柚子站起来，离开了兔笼。熊猫兔绝望了，两滴大大的泪珠滚落下来。
10
十年后。
柚子跳了两级，考上了国外的名牌大学，还获得了全额奖学金。熊猫兔还在老地方住着，只是越来越不爱动了，一整天懒洋洋的。
“主人，对不起。”她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兔子的寿命很短，只有十几年，而人却不一样，你们有几十年可以挥霍，可以尽情享受生命的美好。
但是我们呢？有的生下来注定就是要被吃掉的，有的只是生下来就夭折了，还有的，连存在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谢你，却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我只能替你度过最难熬的时光，替你站在成功的大门口，让你能轻轻松松地迈进去。
现在，这个身体里有渊博的知识，也足够健康强大，足够你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我的愿望达成了，希望你接下来的生活能平安幸福。
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或许可以有更好的表达方式吧。
谢谢你，我爱你。”
柚子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变回来了。熊猫兔眼角的泪风干了，弄脏了一撮毛。柚子凑上前想摸摸它，却发现它停止了呼吸。
笨蛋，柚子呜咽着，趴在地上。
不管怎样也好，求你快醒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