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和告别

到下月，他离开就一年了。

其实到现在都没想好，是不是要写一写。但不知道要把哪些写下，也不确定是否有了足够沉淀的心境。

每个人都有个过去。从现在往过去回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二十四岁以后的时光，过得异常的快。不管快乐和痛苦的回忆，在事过境迁后的今天看来，慢慢在接近像平常的一天。

其实应该有更早的回忆的，只是很少。大学四年，当时的我在别的恋爱中，对于传闻中留着长发的他，剃了光头的他，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了。就只有两个记忆。一个记忆，是某天我又像往常一样，从实验的间歇溜出来，爬到阁楼的楼梯口，坐在那边抽烟。突然听到楼梯的脚步声，接着出现了他略带吃惊的脸。然后就两个人在那里一起抽烟。忘了聊了些什么。还有一个记忆，是在路上碰到，他递给我一根烟，我们边走边抽，依然忘了一路上聊了些什么。这样类似的交集应该还有一些，只是都不记得了。只留下印象他不爱和一帮人疯，不喝酒。不像我那个时候，经常聚会，喝酒，认识新的人，挥霍花不完的时间和精力。

我试图以我现在的认知，来理解年轻的他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他会爱上我笑起来的样子。

就这么一个不爱社交的人，却在家庭关系里，和父母亲戚包括邻居能有很强的联系。邻居到现在还经常给我的照顾，都是因为他过去的照顾，不仅因为她们是好人。我和他之间，过去的他总是多做情感表达的那个人。以前吵架到最后总是他悻悻又无奈说我知道你比我狠心，总是他先低头说好话。

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一个人心理的强壮或脆弱，人与人为什么会这么不同。天生的基因和生理因素会占多少，后天环境的打击，病痛的折磨会对人有多大的影响。我错以为人可以无比坚强，我那时候没想过生理对心理可能造成的重大影响，我没想到强依恋特质的他和疏远特质的我，对于就算同一个打击，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影响。我有时候忍不住遗憾，如果我不是这么不懂事，这么迟钝，这么无知。

现在回想他离开前的日子，是让人略感宽慰的平静。他曾高兴和亲戚提过说，我带他看病后，每天叮嘱他吃药，他感觉自己状态好了很多。因为理解后的平静，我比过去更温柔更平和的对他。我很欣慰那时主动和他做了好几次谈话。我努力想让他知道，因为过去对他世界的不理解，所有种种包括不满、吵架、任性、冷淡、绝望，都是在表达他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是在表达不能理解他的诉求，或理解了也没有任何用。我努力想让他不再纠结爱不爱他了这件事，虽然过去的好长时间，因为过去种种而消磨掉的爱情我知道不能再回来。我努力告诉他过去种种已经过去，我们一起往前看。世间的爱除了爱情应该还有很多种，虽然我理解得还不够。

只是没想到留给我们的时间就这么一点。他最后牵挂的，他叹气念叨了多次。如果我走了，没有人照顾你，我放心不下。但我总不当真。

无意间发现他离开前写给儿子的一封信。写到他一生最大的幸运，是儿子和我的陪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合适的时间，我去给儿子看这封信。

最后的照片，选了他年轻时的一张。照片上他一脸的单纯，世界仿佛刚刚向他打开大门。

如果真有他相信的来世，希望他比这世快乐。

清明这天入土为安。我向他告别。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我也会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比遇见他的时候还要好。比他离开的时候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