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hirty-One
自从基尔伯特离开后,柏林的秋冬时节对于路德维希来说就变得格外死气沉沉。
连日以来气温下降得厉害,街道旁的树叶仿佛仅仅几天的工夫便枯黄萎/缩,微风掠过便窸窸窣窣落下厚厚一层,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不甘心地指向阴郁的天际。
压抑的天气使人心生烦闷。
匆匆洗过澡,甚至还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路德维希便迫不及待钻进被窝,在发出一声满足的低声喟叹过后将被沿一直拽至下颌,耐心等待着温暖与睡意的降临。
淅沥沥的雨水不期而至,给这个临冬的夜晚平添一丝寂寥的寒意。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从楼下传来隐隐约约的钢琴声,灵动的音符游走在寂静的夜色里,争先恐后顺着缝隙钻进来,断续间回响着婉转悠远的主旋律。
路德维希侧过身安静聆听着,不一会儿便在柔和旋律的安抚下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就连钢琴声何时停止都一无所知。他断断续续做起了梦,光怪陆离的画面从孩童时期一会儿转进有着高高围墙的学校,一会儿又把他拉回过去时常光顾而如今不知所踪的面包房,在梦境中他甚至可以若有若无捕捉到一丝暖烘烘的甜腻香气……
再后来,梦境戛然而止。
四下寂静无声。
依旧闭着眼睛,路德维希觉察到了一束光慢慢爬到眼窝,透过眼睑内细小的血管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橙红色,迷迷糊糊之中竟让人感到了一丝遥远的暖意。
他用/力眨了眨眼,努力把自己拽出那种欲醒未醒的迷离状态中,半抬起上身倚上/床头大而柔/软的靠垫。
一个消瘦的身影侧倚在门口,逆光的剪影随即向他慢慢走来,脚步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罗德里赫?”
对方体贴地没有打开台灯,只是摸索着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金属镜框细细的边缘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线。
“今天这么早就打算睡了?”
他摇摇头,本想起身,最后却只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就想躺一会儿。”
罗德里赫就那么坐在床沿上撑着下巴看着他,表情是一种介乎于微笑与认真思索之间的微妙神态,在他看来颇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就那么一时无言地彼此凝望着,直到一方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修/长的手指慢慢搭上他的肩膀,而后稍加用/力地捏了一下。
如今他已经习惯了罗德里赫时常这样毫无征兆的沉默,也不再感到困惑和窘迫。
“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本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听众呢。”奥地利人柔声打趣道,视线逐渐离开了他的面庞,逐一游荡在床单上延伸出的褶皱间。“想来‘考察’下你缺席的原因。”
“我在这儿也能听见你的‘催眠曲’。”他也跟着微笑起来,想都未想便小声接了下去,双手/交错在胸前。
过去的他敬畏罗德里赫,也未曾想到他们也会有如此亲近的一天——一切就那么自然而然发生了,甚至都没有人从细致入微的过渡中意识到关系的微妙转变。
“那我换个说法。”
“嗯?”
“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路德维希无言聆听着,细细揣摩这些平淡无奇的话语。过去他一直觉得罗德里赫是个触不可及的人,甚至理应高高在上;如果说一些人的风度翩翩的优雅会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随和感,那么后者与生俱来的气场便是一种近乎于孤远的疏离。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条隔开两人的深壑似乎被千丝万缕缠绕在一起的互相依赖慢慢填满了。如今他可以自然而然正视罗德里赫的眼睛,不再是他们之间总是率先回避的那个人;黑/暗中,那双瞳仁呈现出与夜色无异的黑,而他知道它们会在阳光下呈现出瑰丽而罕见的紫罗兰色,越到边缘色彩越通透,表面像是覆了层清澈光滑的釉质。
正当他想说些什么来回应时,对方再次缓缓开口: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产生这样一种感觉:直到你回来以后,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幸福。”说完罗德里赫很浅地微笑起来,鼻翼两侧牵出岁月沉重的烙印。
“我也是。”
“也是什么?”
“……也是这么想的。”
“那真是……真是再好不过了,路茨。”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罗德里赫在流泪——幽深的紫色倏然亮了一下,流动的光充盈在眼眶,就在那样近在咫尺的距离里流转不息。
后来他只觉得他们的距离在不断拉近,拉近,直到双/唇被另一个人的温暖所包裹,带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轻轻撬开他的牙关,一点点摄取着他的呼吸和思考的能力,漫长到足以使人沉沦。
这不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亲/吻——但这一次路德维希强烈的预感到,这样的吻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罗德里赫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定格在他的面孔之上,仿佛是在试探:试探他对这个吻的反应,试探他的心底是否在微风之下漾出一丝一毫的涟漪,试探对于这份心意他到底是拒绝还是接受,以至于施与回应。
他做出了选择,在不过短短一刹那的犹豫之后。
青涩而笨拙地回吻住对方柔/软的双/唇,路德维希试探性地效仿对方的样子将舌/尖挤入他的齿龈,鼻息紊乱而短促;从紧闭的双眼再到颤/抖着攥紧床单的指尖,无一不在出卖他经验中的一片荒芜。
很快他就被人重新压回床垫上,双手分别被扣在头侧,十指紧紧交错。
罗德里赫的身/体压在他身上,但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沉重,更没有感到窒/息,相反甚至感激于胸口的重量让自己的心脏安安稳稳待在原位,不至于被过快的搏动泵出胸腔。
“你和我想得一样吗?”
被子的边缘被人缓慢拽下胸口,没有完全系上纽扣的衬衫再也无法保护颈下裸/露的肌肤,迟来的一丝寒意缓缓攀附其上。
他没有回答,又或者说已经做出了回答;路德维希把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指尖之下抽/离,慢慢搂住了他的后颈,开始有些出神地望向了窗外——清冷的光辉照在窗帘上,如雾如纱。
“我很高兴……真的。”奥地利人低哑而短促地轻笑了几声,声线微微颤/抖,或许刚才那短短的几秒里他们同样紧张,同样不安。“此时此刻,我甚至比那些你不在身边的日子更要想你。你能明白吗,我的心意?”
“我明白。”他认真回答道,顿了片刻又低声补充了一句。“……我想我明白。”说完他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微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透着满足和莫名的动容。
衬衫地纽扣被逐一解/开,裤腰的边缘顺着小腹被人轻轻褪去;过程中罗德里赫平/滑的指甲边缘会在不经意间划过他的皮肤,使得那些微不足道的刺痛也弥足珍贵。
路德维希下意识伸手环住压伏/在自己胸口处的人,十指在他背后绞紧,迫切想要汲取某种抚/慰似的愈发收紧双臂,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慌张还是不安;罗德里赫的衬衫已在他无意识的抓/揉之下变得不那么平整服帖起来,不规则的褶皱以他的指尖为中心四散扩出长短不一的阴影。
“放松些……”
细碎的啄吻顺着他的鬓角一路缀过颈侧,一些柔/软的发/丝若即若离蹭过皮肤,带来一阵麻酥/酥的痒意;他本想躲,转念一想又有点舍不得。
衣料摩擦的窸窣作响不绝于耳。
“我正在。”他用细如蚊讷的气音勉强应了一声,试图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但随即又被对方轻轻推了回去,并在唇/间落下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像是安抚,也像是一个隐晦的暗示。
罗德里赫的手有些凉。他不禁开始想象着那些跳跃在黑白琴键上的灵动指尖此时正缓缓游走在他的皮肤上,爱惜而珍重地一寸寸勾勒、加深彼此的联/系;断断续续掠过的凉意仿佛都化为流体,无形中漫遍他的全身。最初的轻微战栗过后,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自心底由内而外扩散开来的奇异悸/动,微妙的共鸣追随着每一次轻/触,直到两人的心跳逐渐趋于一致。
“罗德里赫……”路德维希重重吞咽了一下,慢慢松开手,指尖顺着奥地利人轻微下陷的脊沟延伸向下,带过一阵衣料摩擦时特有的沙沙作响,转瞬即逝。
“我在听。”
即便是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罗德里赫对他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伏/在耳畔的柔声低喃,一股股温暖的气流像是打着旋卷入耳道,在脑海里掀起一阵高过一阵的惊涛骇浪。
大/腿拉抻的角度让人有些难受,但他愿意为此隐忍。
“……可以了。”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他终于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有些局促地笑了一下,声线是古怪的沙哑。
“好。”
他忍不住屏息,把头偏向一边闭紧双眼。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路德维希觉得自己被填得很满,脑海里却又很空;许久过后他才慢慢堆砌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很缥缈,甚至有些虚无,但伴随着身/体/内部传来的阵阵钝痛他又可以确信格外真/实——罗德里赫是爱他的。
这个念头逐渐明晰之后,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容忍了。他重新睁开眼睛,有些恍惚地打量着撑在自己头侧的人,忽然一言不发地伸出手缓缓摘去了他的眼镜,搁到一旁的矮几上。金属边框触及桌面,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
视野突然不再清晰的人本能地微微眯起眼,一瞬间的失神让他看起来有些茫然;但随即那温和深邃的目光在兜兜转转中重新凝聚到自己身上,重新拉近距离一眨不眨凝视着他,长而厚密的黑色睫毛快要刺入他的瞳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在他的眼里挖掘动机,一探究竟。
于那双幽邃的深紫色/眼眸之中路德维希窥到了自己缩放无数倍的小相,仿佛自己也被吸/入了那个人沉静优雅的灵魂里——像是心甘情愿投赴一场甜/蜜的救赎。
“怎么了?”
他有一种奇妙的预感:罗德里赫并不是真心想问他这样做的原因,而是颇为愉悦地抓/住这样一个机会更加近距离地凝视他,沿着他的耳廓细细啮咬,最后在耳/垂上留下一记玩味的吮/吻。
“……碍事。”他努力挣开在愉悦感的累加中频频蜷缩的脚趾,有/意克制自己意图沉迷其中的欲/望,并且羞于承认自己正在两人的肌肤之亲中获得了莫大的快/意和……满足感。
朦朦胧胧中他捕捉到了一声叹息般的低沉轻笑,停留在颊侧的柔/软手掌滑至颈侧,留下一片正在散失热度的潮/红。
起初他以为罗德里赫的节奏会永远这样舒缓而体贴,直到突如其来的一下冲顶直接让他惊呼出声,因过于高/亢而略显嘶哑的呻/吟瞬间充满卧室,也让他的双颊蓦地发烧,不敢再去正视那个使自己发出羞耻音符的人。
“你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对吗?”将他推入欢/愉漩涡的人再次低头吻了他,唇/舌交/缠中低语着模模糊糊的词汇,也让那一如既往温和悦耳的声音显得格外遥远。
“我知道,但——”路德维希错开头,强/压下裹挟着鼻音的粗重喘息,忍不住扣住对方的肩膀把他稍稍推开一段距离,好让后者不再使坏似的不停对着自己的耳道呵气。
罗德里赫稍适停下动作,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应,指尖一下又一下,缓慢而规律地梳捋着他凌/乱铺在前额的金发,唇角挂着耐人寻味的弧度。
“我想我……”他重重吞咽了一下,覆满亮晶晶薄汗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阵,随即带出几声短促的浅笑。“……应该不止有今/晚才能听到,是不是?”
四目相对,冰蓝融进深紫。
再下一秒他就被重新裹入那迷乱的快/意中,欢/愉的海潮先是将他卷向深渊,随后又推向浪尖,仿佛一叶扁舟般沉浮不定。
过去从耳畔呼啸而过的是蝉鸣与风声,是流弹的呼啸与引擎的轰鸣,而当它们的回响逐渐远去之时,另一种声音吹散雾霭,拂开遮天蔽日的晦暗回忆,将一句刻骨铭心的承诺直直灌入灵魂,响彻脑海: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