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故事》part 2 担保公司的衰落及钢贸行业的融资方式

上海有许多的钢贸市场,钢铁贸易主要被福建商人所垄断。他们操持一口闽东话,主要来自福建的福安和周宁。据说,周宁县有12万人口,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亲随亲、邻帮邻,从大山深处的县城出来,到上海做起了钢贸生意。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百废待兴,基础建设的需求推动了钢贸行业的发展,上海的宝钢在1978年动工兴建。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钢贸行业经历了兴起、发展、繁荣、衰退周期。2010年后,钢贸行业明显衰退,行业面临洗牌。

我在上海一家钢贸市场下的担保公司做客户经理,担保公司的主业当然是为借款企业提供担保,为其增信,从而借款企业实现顺利融资。我的工作对内主要是寻找市场内合适的企业,审核其资质,以帮助其融资;对外主要是对接资金方,协助提供各种企业和担保公司资料,以便资金方进行授信和放款申报。当然担保公司也会为非本钢贸市场的企业提供担保,但这只有很小的比例,融资流程差不多。

资金方主要是银行,也有少部分其他的资金提供者,比如典当行以及过桥公司等。

融资的主要模式是银行给担保公司进行综合授信,担保公司推荐市场中优质客户向银行进行授信申报,通过银行审批的企业由担保公司提供担保。这是最基本的融资模式。

由于钢贸行业的风险日益加大,银行为了降低贷款风险,于是在担保公司提供担保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联保措施。每三至五家企业被划分为一组,企业相互之间提供担保,形成闭环结构。三国赤壁之战中,曹军准备攻打吴国,但曹军不善水性,遂将战船用铁索相连,铺上木板,看似固若金汤,但遭遇火攻后,由于战船连在一起不利于分散,导致曹军全军覆没。联保类似于此,一旦其中一家企业出现问题,将一损俱损。钢贸行业迅速衰退,联保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钢贸企业的衰落。直到今天,上海钢贸行业依然不景气,仍处于行业调整转型中。

对于部分客户,他们有一定存货,钢材存放在钢贸市场的仓库中,存单是钢贸市场给企业的存放凭证。银行通过与钢贸市场合作,对借款企业的钢材进行存单质押。在这种融资模式中,市场相当于监管者,借款企业若想销售质押的钢材,首先向银行提出申请,在得到银行的同意后,钢贸市场才允许借款企业取货。钢贸行业景气的时候,借款企业无需通过担保公司。后来由于钢贸行业不景气,加上存单的造假等等,银行要求借款企业增加增信措施,于是部分借款企业找到了担保公司。

另外,部分有实力的钢贸企业通过供应链融资方式获得银行授信,但占比较小。

担保公司的盈利模式主要是收取保费。

从2011年开始,担保公司不断出现危机,部分担保企业开始出现还款困难。公司领导通过协调各组联保企业,企业之间抱团取暖,所幸担保公司没有出现代偿。此时担保公司能够自给自足,账面略有盈利。

担保公司的总经理陈总是个享乐主义者,他的表弟在公司做司机。公司的行情不差时,他会带大家去高档的餐厅吃饭,去酒吧唱歌。他每次去酒吧,都要唱他那两首必唱歌曲,其中一首是《真心英雄》,他以“英雄”自诩,在同事们马屁声中自我陶醉。陈总的个人生活很不检点,一直以来都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公司聚餐时,总经理身边的女伴如行云流水般的变动。2013年后,担保公司破产,总经理被另一个钢贸市场的女老总收留,负责业务,总经理的表弟也再此谋了一份司机职位。他们是老乡,陈总叫她黄姐,但不久两人分道扬镳。这期间陈总与“彩旗”寻欢作乐,被老婆当场抓包。场面很难堪,也很搞笑,陈总的表弟也参与到其中,“彩旗”还被陈总指认为表弟的女友。听表弟描述后,大家忍俊不禁。陈总夫人名下的钢贸企业也以破产收场。离开黄姐的陈总的傲气不再,变得衰颓,听说后来回了老家。陈总只是钢贸行业企业主的一个缩影,很多钢贸商曾经一贫如洗,有充裕的现金流后(比如拿到银行借款),暴富心态膨胀,开始享乐,无心思考企业的未来发展,企业衰败是必然的事。

2012年,担保公司的客户开始出现财务危机。起初一家看起来不错的企业,老板阮总也是担保公司的董事,他公司的一笔银行借款将要到期,阮总表示能正常还款。隔天联系他还款,他的电话无法接通,他的老乡说阮总已经带着一家大小逃往国外,公司一夜之间人去楼空 。借款企业不能如期还款,导致银行向担保公司和其他担保的企业追偿。起初,担保企业还能合起来给借款企业垫款代偿。随着还款困难的企业越来越多,担保企业已无力代偿,银行联合担保企业,逼迫借款企业处置资产,通常这些资产被低价处置,比如几十万的车通过黑市只能卖十几万。

银行通过减少贷款额度、续贷变换借款企业、不再续贷等等方式,逐步收缩贷款。部分借款企业贷款到期,银行答应续贷,在企业还款后,银行找借口不再续贷。而借款企业的还款资金往往来源于过桥公司。过桥公司的借款都是高利贷,借款企业无法还款,过桥公司逼迫借款企业老板还款,他们采用各种不人道的方式,这些平时风光的老板,遭尽折磨。

周宁人成了上海金融机构系统中的“黑户”,只要是周宁人,银行一律拒办信用卡。

后来这些钢贸企业也进行反抗,通过联名上书方式逼迫政府出面协调,但很多人说,他们是罪有应得。首先,由于钢贸企业产能过剩以及处于生产链的低端,钢贸行业逐步衰退。其次,由于行业不景气,企业利润微薄甚至面临亏损,很多企业主不再踏踏实实地经营事业,通过低息借款高息贷款方式,赚取高额利差。放高利贷,利润高,风险也高,一旦一家借款企业倒下,就会产生多米罗骨牌效应。第三,大部分钢贸企业主们享乐主义严重,缺乏长远的战略思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很多企业被淘汰是迟早的事。

闽商背后的钢贸企业成片倒下,行业经历了重大洗牌。

2012年底,担保公司已经没有业务,只剩下需要偿付的担保责任。每天都有几波讨债的人来公司。过桥公司的人威胁要砸烂公司的办公用品,他们把我们赶出公司。于是在2013年春节后,大家陆续开始寻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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