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茶河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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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材打造的橹的一头扎入水，一直在划动，与水流平衡了力，保持船的正常工作；橹的另一头握在虬髯老人手上，他拿住方向，脚下的船往前拐了个弯。我和老人寒温了两句，俯身钻入中舱，再从中舱钻出去，步至船头的竹凳坐下，开始领略南茶河的风光。

夕阳快走，河里河外艳丽的红色渐渐褪了。我起身从天空望，小月的轮廓，隐隐约约；挡在她身前的云的妆，素化速度就要跟上夕阳离去的脚步了。视线收回南茶河，稀拉的船只在水上漂浮和来往，往来的人在岸上合作和交易。我倒空了躯体，轻轻地坐回竹凳，思想全无，任由心神静离。（河水）碧幽幽的柔波的一举一动，若扭若跳，她在舞蹈；转身变成一支隐形的笔，把我的世界尽数画了去；当我再注意她时，我见到我的面孔；面孔之外的船身；船身之内的人影；人影之上色欲浓郁的天；天之下两岸的屋和街，同花柳和犬猫，一切都是微茫不明的意思，好像另外的天地，只是我去不了。后来我脱下鞋，将裤子收敛到膝盖部位，坐到船沿，放进脚丫，慢慢沉没脚脖子，一股清凉的情趣旋即畅通了我整副骨肉，神经从未有过的精神。

这是盛夏，当天的夜晚，空气难得的多了丝凉意，我伸出一对手臂去感受，是新生的风来了。风诱着岸上的行客下水，泊着的船早有大半参与行动，我乘坐的虬髯老人的乌篷船才不得不挤着走。左边的船逆着我们的方向过去，我看见上面在生火，闻见久违的蚕豆香；右边的船打算跟我们并肩，我愿意跟他并肩，于是请求老人放慢航速。邻船的乘客跟我打招呼，我也跟他们打招呼，几个热情大方的，向我投来食物，有炒花生、芋头馒头、生煎、鸡蛋卷、烤肉串、西瓜等等。我也是热情大方的人，平素坚持礼尚往来的待人原则，也向他们投食物，投去的是我家乡酿造的糯米酒，因为添加未熟透的李子，酒味辛酸，瞧朋友们吃起来如同直接吃李子的表情——闭合两排牙齿，里头口水翻腾，连续送出“咝咝”的声响，同时又在晃脸，有的抽搐得像中风。总而言之：他们不像我们家乡人受用得了这糯米酒。但是我不觉得给错了，理由很简单，我给的不是毒品，偶尔多喝两口无害，有益。

我们通过阔大的桥门，游到东边的河段。这里沿河古朴的楼盖的真多，重叠的深灰的砖和瓦，陈旧的木修的梁和窗，每栋历史长久，依然完整无缺，必须惊叹昔年高明的工程技术。小月的轮廓业已清明，与人间的花灯交融一片，光照了河里河外的人和物。我看见飘来歌声和乐声的老楼，位置离我遥远，感觉有些虚无缥缈，好似藏在云里雾里。我想跟唱歌的女人见面。虬髯老人目清我的心思，将船划到不妨碍交通的环境停止，听凭它宕着，自己从腰间摘下个橘黄的葫芦，仰面豪饮其中白色液体，我以为他喝的是白酒，他请品尝，我才知晓不是，哪会是酒，满嘴淡淡的冰意，像吃了寒冬的雪花，雪花滑入了喉咙，雪花爽彻了胸口，回味甜而不腻，好不上瘾。原来是他家门口的井所产，我是第一次喝到这么好的井水。老楼的女人不再唱了，唱的人换做我前方乘舫（卖艺）的小姐。我们点亮悬于船顶的灯笼，乌篷船重新启动，驶入晕了黄色的光雾里，小姐的人比她的声音离我更近，她的打扮非常符合古时候的汉人的欣赏眼光，轻施粉黛的发上编成圆髻，一套唐风青地碎花纹的齐腰襦裙穿在略显饱满的身子，裙摆超长，完全遮住她的下身，我的眼睛没开发透视功能，看不出她穿没穿鞋，更看不出她脚掌的粗细。一会儿，小姐的声音比她的人离我得近了，她的画舫缓缓面朝我们行来，我惊喜将和我并着，轮到自己点歌了。

下船返陆吃了碗猪粉肠粿条，过程有位刚刚邻船的朋友匆匆找我，跟我讨要糯米酒，出了大价钱。我遗憾告诉他，送光了。不过我视金钱如性命，之后和他互留联络方式，我知道了他的住址，想等回去后，包装好给他快递去，他已经提前付完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