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人

      即使你们已经走了很久,离我也越来越遥远,但是你们还是常常会做客我的梦里,使我泪流满面。

       太奶奶,您是成为我的故事里的第一人。您走得太匆忙,我竟来不及看您最后一眼,于是您跟我说的“长红毛的洋鬼子都不是好人”成了最后一句。这句话时常会回到我的耳畔,唤醒我对您的记忆,使我微笑着泛泪花。您一生走得太辛苦,生长于炮火丛生的年代,从小失了父亲,丈夫嗜赌又早逝,家里苦寒诞下的婴孩最终只保全了一个……以至于我不忍去想象您面临这些苦痛而泣不成声的画面。苦水一路饮来,您炼成了刚毅的品格,对生与死淡然处之。那时您卧病在床,我前去看望,您于病床坐起身来,和我自如地聊天,动情之时还同我谈起焦仲卿、张文秀等琼剧中出现的经典人物,仿若病痛对您而言不过是衣襟上沾染的灰尘、用手轻拂便了无影踪。病魔一度让您陷入深度昏迷,您还说起了胡话,面对这些状况,我们惊慌失措。可是这么艰难的时刻,您却硬是咬紧牙关挺了过来,笑着跟我们说“在梦里有个声音跟我说,我还能再活三四年”,想以此来宽慰我们。老实说,看您成功地从鬼门关闯了回来,我真的以为您可以陪伴着我很多年、很多年。但是,您为什么失约了呢?

       吃我大学酒的那天,食欲一直很差的您,开心地吃了很多的饭和肉,末了,对我说:“去外地读书,不要太牵挂我。”可就在几天后,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我,成了我永远都放不下的牵挂。知悉您去世的消息,赶回老家的路上,我竟流不出泪了。那时的我特别想狠狠抽自己几巴掌,让自己干涸的眼睛渗出泪水,可是知道您走了,心空空荡荡的,大脑也苍白了,根本找不到源头让自己落泪。回到老家,再不见您慈祥温柔的目光,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白布。隔着那层白布我握着您早已冰凉的手,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握不住的苍凉,您就在我眼前,却已和我在世界的两端,纵使我用温热的记忆也再不能让您的眼角淌出泪水。守完灵,我送您上路,亲手在您的墓堆撒上黄土,希望我的心意能通过零零星星的土粒到达您的耳边。您晓得了吗,我说,这辈子您过得太清苦,下辈子要为自己,好好活。

       风中有朵雨做的雨,一朵雨做的云,愿我对您的思念融进泪水化作云,永远在天际伴着您。

       舅妈是我故事里的第二个人。在远离家乡的北京,妈妈打电话告知我您在京治疗的消息,第一时间我是胆战心惊的,因为不知道您的病况,担心是不治之症。待妈妈说,您的病情不是特别严重,我才稍许放下心来。没过几天,舅舅便电话邀我去医院看望您。我那时初到北京,又在六环开外,到您的医院最少也要3个小时,早上出发只能晚上才可以回到我的学校。想去看您,却又害怕孤身一人面对陌生杂乱的环境,最后还是恐惧赢了。没有去探望您是我至今最后悔的事,也是每每回想起您最让我愧疚的事,我想,在以后,在这件事面前,我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一直到寒假回家,我才第一次见了病后的您,您糟糕的境况远远超出我的预料,那时您的乌黑秀发已了无踪影,脸上还出现了浮肿,看着您我的心是颤抖的。那天在回家的路上,爸妈坐在我身旁,他们问我问题,我却只会不停地流泪。当时太奶奶才刚刚离开我,舅妈却又不幸染上癌症,老天,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暑假我回来时,再去看您,您没有气力再跟我说说话,我只能傻傻地呆立在您的身旁。第二次去您家中探望您时,听闻您已经因为内心的恐惧好夜没有合眼,我为您心痛却又帮不上什么。您说您腰疼,让我帮忙捶捶,我照做了,这是我才看到您的后背由于淤血已是青紫的一片。再后来,某晚,妈妈赶去医院前面色凝重地对我说,舅妈可能撑不住了。第二天清晨,我刚醒来,妈妈就说,舅妈走了。我虽然内心隐隐知道您可能过不了这关了,但未料到是如此之快。您才刚迈入中年,放不下很多人和事,对着人世间仍是深深地留恋,可是世间的路布满沧桑,谁都料想不到自己会突然掉入路旁的泥潭里。过年去您家时,大家围成一桌吃饭,总能想起您爽朗的笑声,仿若您从未离开。

       凝望着您的照片,您微微笑着,但愿在天堂您的伤痛能被抚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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